三门关城头上,十面牛皮战鼓,同时擂响!
鼓声不再是平日指挥的节奏,而是毫无花哨、倾尽全力的狂暴锤击!
一声接着一声,沉重、浑厚、带着震天撼地的气势,碾碎一切嘈杂,声浪穿透云霄,震得人心脏都随之狂跳!
这鼓声,是助威,是壮行,更是将关内所有守军的悲愤,化作无形的力量,灌注到城外每一个冲锋骑兵的血液里!
几乎在鼓声响起的同一瞬间,关墙上箭如飞蝗,密集的箭幕带着破风的呼啸,越过骑兵的头顶,狠狠地钉进西兀军阵地前沿!
箭矢覆盖之下,西兀军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就在这箭幕的掩护下,布芙一马当先,身后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出了关门,在关前有限的空地上,迅速展开冲锋阵型!
她黑甲黑骑,宛如一道撕裂暗空的黑色闪电,眼神坚定如铁,锁定前方骚动的西兀军阵。
她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近乎死亡的平静。
布芙一人一马,散着可抵千军的气势,让她此刻的英姿,飒得令人心颤,也令人心碎!
“杀——!”
她单臂抬起那杆听风透骨枪,直指西兀军阵,声音陡然炸开,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
“杀——!”
身后五千骑兵发出震天咆哮,如巨浪拍岸,紧跟着那道黑色身影,狠狠撞入西兀阵地!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只有最野蛮、最直接的正面对抗!
布芙杀在最前面,长枪舞成一片索命旋风,每一次挑刺都必然带走一条人命!
她根本不顾自身防御,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硬生生在西兀军厚实的阵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大白不擅长用长兵器,握着两把长刀,紧紧护在布芙身侧,守住她的防守破绽,出手狠辣,刀刀见血,招招致命。
骑兵们紧随其后,沿着主将撕开的口子奋力砍杀,将这口子不断扩大、加深!
李大爪子双眼赤红,如同疯虎,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他不管不顾,只是死死追随着布芙的背影,用身体为她挡开另一侧的攻击,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屠八斤沉默得像块石头,但手中的铁枪却毒辣无比,专挑敌军马腿和铠甲缝隙下手,每一枪都精准而致命,他像一道沉默的阴影,紧紧跟在布芙后侧。
慕青和槐安带着自己的兵,拼命扩大布芙撕开的口子,阻止西兀军合围。
伍大花和胡志彪更是杀红了眼,那股同归于尽的狠劲,让西兀兵为之胆寒。
伍大花甚至弃了刀,抢过一杆西兀长戟,当做棍子横扫,状若疯魔;
胡志彪则专往人眼睛上扎,似乎要把在蛮子那里失去的东西,在这里找回来。
老八营的兄弟,杀红了眼,他们不仅是在战斗,更像是在完成一场仪式,一场用敌人鲜血为顾念成、为所有战死兄弟献祭的血腥仪式!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城下那片本就不宽敞的空地,成了巨大的血肉磨坊。
战马悲鸣着倒地,被同类从身上踏过去;骑兵坠马后依旧挥刀步战,直至被乱刃分尸。
北焰骑兵的冲锋势头极猛,但西兀军毕竟人多,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也开始凭借着兵力优势层层阻击,试图将这支胆大包天的北焰军彻底吞掉。
战斗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
城头上,左军师死死盯着战场,手指掐算着时间。
他看到北焰骑兵的冲锋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看到许多士兵已经显露出疲态,看到西兀军两翼的骑兵正在试图包抄……
“鸣金!收兵,快!”
左军师猛地对传令兵吼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布芙的气撒出去了,不能再赔进去!让她回来!”
“铛啷啷——铛啷啷——!”
清脆刺耳的鸣金声,穿透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和垂死哀嚎声,猛地扎进布芙耳中,如同有人在她耳边爆敲了一记铜锣。
哪个王八蛋敢下令收兵?
她正杀到兴头上,长枪饮血的触感,敌人临死前惊骇的眼神,周围兄弟们以命相搏的咆哮,这一切交织成的血腥战场,是她此刻唯一能麻痹彻骨疼痛的药引。
鸣金声像一只冰冷的手,粗暴地要将她从这个癫狂的梦境中拽出!
她握枪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爆出青白,似乎要将枪柄捏碎。
一股逆反的凶戾之气直冲头顶,让她无视号令,继续向前冲杀,直到力竭而死,马革裹尸!
但紧接着,一种更深层的、属于将领的本能反应,冷酷的理智像冰水般浇熄了布芙心中那团怒火。
是左老头。
他绝不会无故鸣金,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飞速扫过战场:
侧翼包抄的西兀骑兵已经逼近,己方冲锋的势头明显受阻,战马在尸堆和血泊中喘息沉重,弟兄们的脸上除了疯狂,也开始浮现疲惫。
她心里咯噔一下,兄弟们体力跟不上了!
继续纠缠,这支她带出来的精锐,很可能真的会被彻底吞掉,葬送在这关下。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她不能带着这群誓死相随的兄弟一起送死!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撕开他们的中军!她看着前方隐约可见的西兀帅旗,牙龈咬出了血。
顾念成的脸、陆文铮昏迷的样子、温柔下落不明的身影,陆望、陆言、陆听三个嘻嘻哈哈的笑容,在她眼前飞快闪过。
这口气还没出够,这血债还远远没有讨完!凭什么收兵?老子的仇还没报!
内心的野兽在咆哮,挣扎着要挣脱理智的锁链,最终,所有情绪被强行压下,凝聚成一种近乎自残的冷静。
看来,今天,只能到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血腥味灌了满腔,她明白,左军师是对的,她可以疯,但不能拖着全军陪她一起疯。
这场出击,本就是为了宣泄,为了用敌人的血浇灭自己心中的地狱之火。
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再继续,就不是我们杀他们,而是他们杀我们了。
“撤!”
这个字,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嘶哑难听,却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