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的暮春总是裹挟着漫天飞絮，可这日的魏宫却无半分暖意。当木门道兵败、张合战死的消息随着快马传入洛阳时，魏明帝曹叡正手持王羲之的《姨母帖》在太极殿赏玩，青瓷茶盏“哐当”一声砸在金砖地面，碎裂的瓷片溅起茶渍，如点点血痕。
“你再说一遍！”曹叡的声音陡然拔高，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布满寒霜，手指死死攥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节泛白，“三万精锐，竟全军覆没？张合将军……竟战死了？”
传讯的斥候早已吓得伏地不起，声音颤抖着重复：“回陛下，张将军率军追击蜀军时，中了庞统的连环计，木门道内火攻加箭雨，将军身中数箭，力战而亡，郭淮将军仅率千余残兵突围……”
“够了！”曹叡猛地将军报掷在地上，龙椅扶手被他拍得震天响，“庞统！又是庞统！诸葛亮在时尚且能制衡，如今他竟如此猖獗！”
殿内文武百官皆垂首肃立，无人敢应声。张合乃是曹魏硕果仅存的“五子良将”之一，自官渡之战便追随曹操，数十年间南征北战，无论是抵御蜀汉还是平定辽东，皆立下赫赫战功，更是眼下对抗蜀军北伐的中流砥柱——他的死，不仅是折损一员大将，更是断了曹魏在西线的脊梁。
“陛下息怒。”太傅钟繇拄着拐杖缓缓出列，花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张合将军忠勇一生，今猝然战死，臣请陛下追封其爵位，厚待其家眷，以安军心。”
太尉司马懿紧随其后出列，他面色凝重，眼中却藏着一丝难辨的复杂情绪：“陛下，张合将军之死，足见庞统用兵之狡诈。昔日诸葛亮北伐，多以稳为主，而庞统却善用奇谋，木门道一计便全歼三万精锐，此獠不除，西线永无宁日。”
曹叡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怒火，目光扫过殿内众臣：“钟太傅所言极是，即刻下旨，追封张合为壮侯，其子张雄袭爵，赐绢千匹、谷万斛。”他顿了顿，转向司马懿，“仲达，西线战事紧急，你可愿挂帅出征，抵御蜀军？”
司马懿躬身领命：“臣万死不辞。只是庞统此人，智谋不在诸葛亮之下，且行事更为狠辣，臣需调关中诸军归统辖，再请陛下遣夏侯霸率部驰援，方有把握与之一战。”
“准！”曹叡当即应允，又看向兵部尚书陈群，“即刻传旨，令关中各军听司马懿调遣，夏侯霸部三日内启程赶赴西线。另外，传令郭淮，暂代陇西军务，务必坚守各隘口，不得再让蜀军前进一步！”
旨意一道道传出，太极殿内的气氛却依旧沉重。散朝后，曹叡独自留在殿中，捡起地上的军报，指尖抚过“张合战死”四字，眼眶不觉泛红。他想起当年曹丕临终前的嘱托：“若有军事，可问张合、司马懿。”如今张合已逝，能倚仗的便只剩司马懿，可司马懿的权势日重，又让他心中多了几分隐忧。
与此同时，司马懿的府邸内，烛火摇曳。他手持舆图，目光落在木门道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庞统……凤雏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诸葛亮北伐七年未能撼动我军根基，你刚接手便除掉张合，看来这北伐之战，往后要有趣得多了。”
一旁的长子司马师轻声问道：“父亲，陛下让您挂帅西线，您真要与庞统死战？”
司马懿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死战？未必。庞统虽智，可蜀军粮草运输始终是短板；我军虽失张合，却有国力之优。只需坚守不出，再断其粮道，不出半年，蜀军自会退去。”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更何况，西线多留一日，这军权便多稳固一日——庞统，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夜色渐深，洛阳城的飞絮仍在飘洒，落在魏宫的琉璃瓦上，也落在司马懿府邸的青石板上。一方是帝王痛失名将的悲戚与对北伐的焦虑，一方是权臣暗藏的筹谋与对时局的算计，而远在祁山道的庞统，此刻正站在中军帐内，望着舆图上洛阳的方向，指尖轻轻划过——他知道，除掉张合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曹魏真正的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