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的山风灌入鼻腔，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臭氧气息，与直升机燃油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怪异气味。凌霄被粗暴地推搡着，踏上了这片隐藏在岛屿中央深山幽谷中的神秘起降坪。脚下是冰冷的复合材料板，而非寻常水泥。
他环顾四周，心脏因震惊而剧烈跳动。山谷陡峭的岩壁被人工修葺得异常平整，覆盖着先进的光学迷彩伪装层，此刻正随着大门的开启而逐渐褪去拟态，显露出下方银灰色的金属本体。那扇缓缓滑开的巨门厚得超乎想象，边缘闪烁着幽蓝色的导引灯光，门体结构绝非当代常规军事工程的风格，流线型且毫无焊接痕迹，仿佛整体铸造而成。
门前站着四名迎接者。他们身着统一的哑光灰色制服，材质未知，剪裁贴身且功能性十足，没有任何国籍、军衔标识。脸上戴着覆盖半张脸的战术目镜，镜片上流淌着微弱的数据流光。手中持有的武器也非同寻常——非枪非炮，更像是某种集成度极高的能量发射装置，枪口呈现出复杂的环状结构，散发着淡淡的寒意。他们面无表情，如同雕塑，只有战术目镜偶尔的微光扫过凌霄和被押送的“五零”成员，进行着快速扫描识别。
那名面色苍白的男子——凌霄现在心里称他为“苍白者”——深吸了一口山谷中冰冷的空气，脸上那诡异的狂热笑容愈发明显。他无视了身边如临大敌、紧握武器警惕打量着灰衣人的两名黑色作战服手下，径直走向为首的那名灰衣人。
“代号‘搬运工七号’，奉‘宗主’之命，交付‘创物’单元及…附加样本。”苍白者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恭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朝圣者终于抵达圣地。
灰衣首领战术目镜上的流光快速闪烁了几下，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响起：“身份确认。‘创物’单元安全状态确认。‘附加样本’生命体征稳定。权限验证通过。欢迎返回‘创世之门’，七号。‘宗主’正在核心区等候简报。”他的目光扫过那名“五零”队员提着的金属数据箱，以及被反绑双手的凌霄，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
“跟进。”灰衣首领简短地命令道，随即转身，迈着精准划一的步伐走向那扇深邃的金属大门。
苍白者立刻示意手下跟上。一行人穿过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门户，门内是一条宽阔、灯火通明得刺眼的金属通道。墙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天花板散发着均匀的乳白色冷光，看不到任何明显的灯源，地面一尘不染。
身后的金属大门无声无息地迅速闭合，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空气，最后一丝自然风也消失了，只剩下通道内循环系统发出的极低微的嗡鸣声，以及他们一行人脚步的回声。
这里是一个完全封闭、自成一体的世界。
凌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速地观察着一切。通道两侧偶尔会出现其他分支路口，同样深邃不知通向何处。一些小型、造型奇特的六足或悬浮式机器人沿着固定的路径无声移动，执行着维护或运输任务，对经过的人类毫无反应。空气中那种消毒水混合臭氧的味道更加浓郁。
他们乘坐一台无声悬浮的平台车向下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期间多次经过需要权限验证的闸门。凌霄默默估算，他们至少已经深入山腹数百米。
最终，平台车在一个更为宏大的环形大厅门口停下。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此刻正显示着复杂的、不断变化的能量流图谱和凌霄完全无法理解的符号体系。周围是一圈环状控制台，几名同样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员正在专注操作，同样无人交谈，只有指尖划过光屏和偶尔响起的柔和提示音。
这里不像军事指挥中心，更像某个尖端科研机构的核心实验室。
灰衣首领示意其他人留在厅外，只带着苍白者、提着箱子的队员以及凌霄走入大厅。他们走向大厅一侧的一扇隔离门。
门滑开，后面是一间布局简洁的观察室。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将观察室与隔壁空间隔开。玻璃墙后，是一个更为奇特的房间，中央有一个精密复杂的机械臂平台，周围布满了各种传感器和能量导管。
“将‘创物’单元置于分析台。”灰衣首领命令道。
那名“五零”队员在苍白者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将金属数据箱放入那个房间的机械臂平台中心。平台周围瞬间亮起一圈蓝色的扫描光线，开始对箱子进行全方位扫描。
“数据完整性98.7%，物理结构完好，外部信标已被隔离屏蔽。”冰冷的电子音汇报着结果。
这时，观察室另一侧的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同样穿着灰色制服，但制服的细节更为精致，肩膀上有一个细微的、类似双螺旋缠绕利剑的银色纹饰。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长期居于上位、掌控一切的威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扫描数据上，微微点头，随即转向了苍白者。
“七号，任务过程报告。”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就是“宗主”？
苍白者——七号，立刻挺直了腰板，前所未有地恭谨：“宗主大人。任务基本达成。获取‘造物主’实战数据的核心目标已完成。过程中遭遇代号‘暗礁’势力意外介入，发生交火，损失部分外围人员。目标战机坠毁前，飞行员成功弹射并被我方截获。经初步判断，其为解放军东部战区‘锐剑’大队王牌飞行员凌霄少校，曾与‘造物主’有直接交战记录，具备极高研究价值。”
被称为宗主的男人闻言，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了凌霄。那目光让凌霄感到极度不适，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有的出土文物，或者一只奇特的实验动物，正在被评估着每一项价值。
“凌霄少校…”宗主缓缓踱步到凌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你很幸运，也很不幸。幸运的是，你从‘造物主’的最后一击中活了下来。不幸的是，你落入了我们手中。”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五零’？还是别的什么？”凌霄强作镇定，冷声问道。他注意到，当他说出“五零”这个词时，宗主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五零’？那只是我们对外的诸多面孔之一，一个方便行事的工具代号罢了。”宗主语气平淡，“我们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追寻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与真理。无论是沉没的‘造物主’，还是你驾驶的那架战机，乃至你本身…都只是通往真理之路上的垫脚石。”
他的目光转向观察窗后的数据箱：“‘造物主’并非你们这个时代的造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个谜团。它的能量核心、它的运作方式，甚至它的‘意识’…都值得深入挖掘。而你们…”他再次看向凌霄，眼神变得幽深，“你们这些自称继承者的人，虽然孱弱，但近年来在某些技术上确实取得了…有趣的突破。你的战机，还有你大脑里关于它的驾驶体验、作战数据，特别是与‘造物主’交战的感知，都很有价值。”
“你们在研究生物武器？那个‘冥河’项目？”凌霄试图套取信息。
宗主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生物技术？那只是诸多路径中的一条分支，是提供给那些目光短浅的合作者的一点甜头，用来换取资源和掩护罢了。我们的追求，远不止于此。”
就在这时，分析室内的扫描似乎进入了新的阶段。机械臂探出细长的探头，接触数据箱的物理接口，试图直接读取底层数据。
突然！
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观察室和大厅！
分析室内，那金属数据箱猛地爆发出强烈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箱体表面那些原本黯淡的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强大的电磁脉冲（Emp）以它为中心悍然爆发！
嗡！
观察室的灯光猛地一暗，全息投影剧烈闪烁后瞬间消失！分析室内的扫描设备和传感器爆出一连串的电火花，好几台仪器冒起了黑烟！机械臂僵在了半空中！
整个地下基地的电力系统似乎都受到了剧烈冲击，照明系统在明暗之间疯狂闪烁，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沉重地响起！
“怎么回事？！”宗主第一次失态，厉声喝道。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警告！检测到目标单元内置终极防护协议激活！非授权访问触发高强度定向Emp及数据焚毁程序！”灰衣首领的电子音也带上了一丝急促。
“立刻抑制它！保住核心数据！”宗主对着通讯器大吼。
更多的灰衣技术人员冲入分析室，使用各种非电磁手段试图稳定情况，但效果甚微。数据箱表面的红光越来越亮，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烧蚀声。
“数据焚毁率已达65%！核心存储区物理熔断！”
“废物！”宗主猛地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苍白者七号，“你们竟然没有检测出如此强度的自毁程序？！”
七号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们…我们进行了初步扫描，显示安全锁完好…没想到他们用了物理隔绝触发式…”
“没想到？”宗主的声音冰冷得能冻结血液，“一次完美的回收，竟然毁在最后一步！‘造物主’最核心的数据可能就此永久遗失！”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发状况吸引的刹那！
呲啦——！
观察室和大厅的所有灯光再次猛地一暗，这一次，连备用电源似乎也出现了问题！整个空间陷入了近乎完全的黑暗，只有分析室内那数据箱自毁产生的、逐渐衰弱的红光和仪器烧毁产生的零星火光照亮一小片区域。
黑暗中，凌霄感觉到挟持自己的力量微微一松！
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多年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瞬间爆发！他猛地一矮身，用被反绑的双手艰难地保持平衡，肩膀狠狠撞向身边那名因黑暗和警报而分神的“五零”队员！
那名队员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向一旁趔趄跌倒。
“抓住他！”宗主愤怒的吼声在黑暗中响起。
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灰衣人的战术目镜似乎拥有夜视功能，红光点点开始锁定凌霄的位置。
凌霄在黑暗中盲目地翻滚，躲向控制台下方。他的手被反绑，行动极其不便。他拼命摩擦着腕上的塑料扎带，但徒劳无功。
突然，他的手指在混乱中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细长、似乎是金属材质的物体——像是一根从某台损坏仪器上震落下来的、细长的探针或工具碎片！
求生的欲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艰难地用手指夹住那根金属片，疯狂地锯割手腕上的扎带！
塑料扎带异常坚固，但金属片的边缘似乎也足够锋利。黑暗中，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手腕流出，大概是割破了皮肉，但他完全顾不上疼痛！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扎带终于被割断！
双手获得自由的瞬间，凌霄没有任何犹豫！他如同猎豹般从控制台下方窜出，直接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控制台！他的目标不是逃跑，他知道在这深入地底的迷宫根本无处可逃！他的目标是——制造更大的混乱！
他记得刚才灯光熄灭前看到的控制台布局！他的双手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胡乱地按下那些巨大的、可能是紧急控制的按钮！
“阻止他！”宗主的咆哮声近在咫尺。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安装了消音器的武器开火！子弹擦着凌霄的头皮飞过，击碎了他面前的屏幕，电火花四溅！
但凌霄已经按下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按钮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蓝色按钮！
呜——！！！
一种完全不同、更加低沉、却更能引发人心底恐惧的警报声猛地响彻整个基地！
“警告！检测到A级权限非法操作！核心冷却系统安全协议被触发！紧急排空程序启动！重复，紧急排空程序启动！”冰冷的电子警报声盖过了一切喧嚣。
“什么？！他启动了排空？！”宗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关闭它！立刻强制 override！”
“来不及了！协议已锁定！冷却剂正在被强制排入备用管道！核心反应炉温度正在急剧上升！”技术人员绝望地喊道。
整个基地开始剧烈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沉睡中被强行惊醒，并发出了愤怒的咆哮！金属通道深处传来雷鸣般的轰响和管道破裂的刺耳噪音！
灯光再次完全熄灭，只有血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将每个人惊恐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爆发了！
灰衣人试图稳住局势，技术人员拼命尝试夺回控制权，武装人员则在黑暗中寻找着凌霄的踪迹。
凌霄趁此机会，猛地撞开一名扑向他的灰衣人，夺路而逃！他冲出了观察室，重新奔入那条环形大厅！大厅内已乱作一团，仪器报警声、爆炸声、人员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该往哪里跑？！哪里才是生路？！
他看到了来时的通道，但那里肯定已被封锁或重兵把守。
他的目光扫过大厅，突然定格在环形墙壁上方，一个在应急红灯下若隐若现的标识——一个通用的通风或管道系统的检修通道标识！通道口似乎有一个格栅！
希望渺茫，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踩着摇晃的控制台，奋力向上跳跃，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死死抓住格栅边缘！用力一拉！
格栅似乎并不十分牢固，竟被他硬生生拉拽得变形脱落！
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吼声：“他在那里！别让他跑了！”
凌霄毫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翻身钻入了那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的狭窄通风管道！
身后是基地持续不断的剧烈震动、爆炸声和追兵的叫喊。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暗。
他只能拼命地、艰难地向前爬去，将身后的混乱和危机暂时甩开。
然而，在这座深埋地底、结构复杂、充满未知的庞大迷宫里，他真的能找到出路吗？这突如其来的管道，又会将他引向何方？是更大的绝境，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