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南侧的庭院。正对 Saber曾居住房间的那片区域,已是一片狼藉。
虽然地面尚未铺设地砖,但土地本来就是平整的状态,此刻却裂开了一个大洞。
原本高耸的树木踪影全无,全都被拦腰折断,其中几棵甚至直接砸中屋顶,将瓦片撞得粉碎。
房屋本身也损毁严重,窗户玻璃、木地板尽数被掀飞,惨状令人失语。
我惊愕地环顾着这片如龙卷风摧毁停车场般的破坏痕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房屋墙壁的角落处,似乎有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人影倒在那里——!?
“远坂——!”
“——别冲动,杂种。”
就在我脸色煞白、正要冲过去的瞬间,后颈突然被一股巨力攥住。
由于身体被猛地向反方向拉扯,我的喉咙瞬间像被勒住一般,忍不住发出了“唔呃”的痛苦呻吟。
“你、你干什么……”
吉尔伽美什用左手抓住我,完全无视我的抗议,右手像指挥家般一挥。
刹那间,从悬浮在空气中的金色波纹里,射出了一柄暗灰色的短剑——
——“啪叮!”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陷阱。是用尸体或伤者当诱饵,斩杀上钩者的卑劣手段。
虽说更像狙击手的手法,而非魔术师的作风——哼,是想效仿上次那套,搞点小花样吗?
看这半吊子的魔术水平,布置这陷阱的,肯定是那家伙吧。”
地面上刚浮现出魔法阵的轮廓,一道如光般的电流便喷发而出,径直击中短剑,将其轨迹硬生生撞偏了四十五度。
刚才我要是真冲了过去,最好的结果也是昏迷,运气差的话,恐怕已经被电死了。
这种像地雷一样的魔术陷阱,阴险得让人不寒而栗。
吉尔伽美什又在故作姿态地说着什么,但此刻我满脑子都是“捡回一条命”的庆幸。
一想到“再错一步就会死”这个事实,之前因焦急而发热的头脑,总算冷静了几分。
“谢谢你,Archer。……这里还有其他陷阱吗?”
“……没有,看样子刚才那一个就是全部了。这种魔术不过是恶作剧罢了,没必要布置两三个。”
吉尔伽美什扫视了一圈庭院,随后傲慢地摆了摆手,表示没问题。
见他如此,我这才冲向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影。
“远坂,你没事吧!?”
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仅仅是跑过这段路的短短时间里,我胸口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事到如今,我早已能察觉。在房屋与地面的焦黑痕迹中,混杂着一股浓烈到让人头痛的血腥味。
而那片狼藉的中心,正是一个背靠墙壁倒下的少女。
她衣服的红色,早已被鲜血的殷红覆盖;原本洁白的灰泥墙壁,也像被泼了油漆般染成了朱红色。
光是看血迹尚未干涸这一点就能判断,这场惨剧发生到现在,恐怕还不到半小时。
“呜——”
此刻涌入脑海的,全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环境信息。
就在几小时前,还在精神十足地和我聊天的少女远坂凛。
她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明明已经近在咫尺,可我却比任何时候都害怕去确认。
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来,这绝不是“哪里被划伤”这种小事。
地上积血的量,足以危及生命。
少女的身体被自己流出的鲜血浸透,我甚至看不清她究竟伤在何处。
她还活着吗?这个我从未想过会受伤的魔术师,还在呼吸吗?
理智告诉我必须立刻确认,可恐惧与绝望却在那一瞬间涌上喉头,让我动弹不得。
“……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士郎……”
声音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远坂费力地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远坂……!你还活着,太好了……!等等,我现在就叫救护车——”
“……别。不用管我……。先找樱和伊莉雅……”
光是呼吸,对她而言似乎都无比艰难。
远坂一字一顿地挤出话语,每说一个字都耗尽全力。
看着她嘴角滑落的血丝,我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可即便生命正不断流逝,远坂仍在努力向我传递着什么。
我强忍内心的震颤,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她这拼死的嘱托。
“……对不起。我搞砸了……我没能……保护好她们两个……!她们被……被带走了……”
“她们……?是谁干的?是脏砚吗?”
“不。打倒你的人——是言峰绮礼。对吧,远坂家的女儿。”
不知何时已站到身旁的吉尔伽美什,突然插话进来。这番话太过突兀,我一时混乱,下意识发出了迟钝的疑问——可远坂听到后,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的神情笃定,可我却根本想不到凶手会是他。
荒唐……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提到那位神父的名字?虽然我确实觉得那家伙形迹可疑、不可信任,可他明明曾耗费大量心力救过樱。
若不是忠于职责,他根本没必要做那种事。
监督者的职责,本该是秉持中立立场主持圣杯战争。
像这样主动攻击参赛者,简直是毫无道理。更何况,他若真敢这么做,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绝不会坐视不管,其他御主更不可能沉默——等等。
“言峰……难道他就是最后那位御主?!”
远坂似乎连点头的力气都快没了。她比刚才更加虚弱,只是微微颔首。痛苦的呼吸,几乎已变成了喘息。
言峰绮礼……我曾听说,他既是远坂的监护人,也是她父亲的弟子。更何况,他本应是保持公平中立的监督者——这样的人,竟然在暗中以御主的身份参与战争。
对远坂而言,这必定是猝不及防的背叛。
从这惨烈的破坏痕迹来看,远坂和伊莉雅想必都曾奋力抵抗过。
既然那家伙的从者曾与我们交手……难道他仅凭一己之力,就拥有压制两位一流魔术师的战斗力?
这简直最糟糕的局面,而我却一步步走入敌人设计好的路线。
“小……心点……他和脏砚……联手了。凭士郎你……根本敌不过他们……”
远坂猛地咳出一口血。她的脸色早已褪去血色,苍白得近乎发青,不知内脏受了多严重的伤。
“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先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叫救护车。等你好起来——我一定会救回樱和伊莉雅,也会打倒言峰和脏砚。”
“……呵,说了也……没用吧。不过也是,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啊……明明知道做不到,可只要有不愿放弃的事,就一定会冲上去……从那次放学后开始,你就一点没变呢……”
后半句话轻得几乎听不清。远坂已经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玄关附近的电话应该还完好无损。我正要转身跑去求救,手腕却突然被一股不似将死之人能使出的力气攥住。
“士郎,听着。我知道你想战斗。但既然要战——就必须赢。你要是连自己决定的事都做不到,我就算到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远坂的眼中燃烧着非同寻常的意志。光是看着她的眼睛,就能感受到她被言峰背叛、遭遇败北、眼睁睁看着樱和伊莉雅被带走的不甘与悔恨。
她此刻定然无比想立刻追上去找言峰报仇。可她做不到……所以才把这份执念托付给了我。
凛的眼神像在燃烧,既是信任我能做到,更是在命令我——必须做到。
“——我知道了。你放心,远坂。我会连你的份一起,讨回这笔账。”
我凝聚起全部决心,用力点头。答案早已在心中,根本无需思考。
远坂见我如此,紧绷的神情骤然松弛下来……她松开了攥着我的手,缓缓闭上双眼,头也无力地垂了下去。恐怕,她能维持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凛还有呼吸。但我已没有片刻可以耽搁,必须立刻叫救护车。
我朝着电话的方向冲去,可刚跑出两步,身体就突然一沉,踉跄着险些摔倒。
“怎……怎么回事?”
我像没电的机器人般,重重摔在地上。明明没有被任何东西绊倒,为什么会——几秒后,答案伴随着席卷全身的剧痛袭来。
“呃……啊……!?”
右臂的骨裂、左手小指的骨折、两根肋骨断裂、侧腹的撕裂伤、右大腿的刀伤……还有数不清的淤青、擦伤、细微骨裂与出血点,连魔术回路都近乎烧毁。
我此刻的状态早已破败不堪,之前还能行动简直是奇迹。在被红 A反复重创后,我强行坐上吉尔伽美什的摩托车,又忍着剧痛跑了这么多步。
……
原来那股绝境中爆发的蛮力,终于在这一刻耗尽了。
该死!哪怕再撑两分钟,等我打完求救电话也好啊!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动不了了,这没用的身体……别开玩笑了!
我要是起不来,远坂她就会——!
“——真是的,你这麻烦的杂修。”
一声带着无奈的叹息从头顶传来。我勉强抬起头,只见金发青年正皱着眉,一脸嫌麻烦的神情。
“虽说很讨厌你擅自使用我的财宝,但鼓励不成器的契约者也算份内事,——就破例帮你一次吧。给,好好收下,杂修。”
随着一声轻响,一件东西从金色波纹中被随意扔了过来。我用相对完好的左手勉强接住,发现是一个刚好能握在掌心的小瓶,里面装着透明晶莹的液体。
小瓶子装饰华丽,单看瓶子就知道它足以陈列在美术馆和博物馆里,想必价值连城。但比起瓶子,更让我在意的是里面的液体——
“这是治愈灵药。只要是外伤,基本都能立刻愈合。
看你的样子,伤得还不算太深。喝三成就够了。剩下的都给那个丫头喝吧。”
听到吉尔伽美什的解释,我立刻挣扎着转身,爬回远坂身边。
只需喝下就能治愈外伤的药——这早已超出了现代医学的范畴,即便用治愈魔术,恐怕也难以轻易实现。
原来吉尔伽美什拥有的,不只是宝具吗?
虽然此刻我心中满是感激,可眼下远坂的安危更重要。
我将刚打开封口的小瓶,小心翼翼地凑到远坂不停喘息的唇边,一点点将药液喂了进去。
看着地面上积留的血迹,我瞬间闪过“或许该让她把整瓶都喝掉”的念头……
但英雄王绝不会判断失误,“我喝三成、远坂喝七成”的分配,一定有其道理。
凭着目测喂了大概七成药液后,我暂时把瓶子放平。
心中默念着“一定要起效”,紧紧攥住远坂无力垂落的手——没过多久,她原本急促痛苦的呼吸,竟渐渐变得平稳起来。再看她的脸,苍白的肤色里,也终于慢慢透出了一丝血色。
“呜……!太厉害了,这真的起效了……!”
“废话。我的财宝里岂会有赝品?你以为流传下来的‘治愈之秘’,能有多少件?用不了一晚上,她就能恢复到能叽叽喳喳说话的状态。”
“远坂能得救了……谢谢你,吉尔伽美什!”
“哼——你该满怀敬畏地感激我、向我俯首称臣才对。能让我赐下财宝,可不是常有的事。
——当然,你得付我相应的代价。”
金发的王露出了一丝炫耀般的坏笑。
能治愈致命伤的特级灵药,它的代价会是什么?
我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新闻:有人在美国接受一场手术,最后收到了数千万日元的账单。据说这还是在那里购买了医疗保险。
英雄王的药显然不可能走医保,他究竟会提出多么离谱的要求——我脸上刚浮现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别这么紧张,我不会要求你做不可能的事。说到底,识人、裁定人,本就是我的职责之一。
好了,这事以后再说。难得给你的药,赶紧喝了。等你的伤一好——我们就去为圣杯战争画上句号。”
我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向来傲慢无礼、唯我独尊,如今竟会顾及他人伤势,这已足够意外;更没想到的是,他一直以旁观者自居,此刻却主动提出要了结圣杯战争。
我有满肚子问题想问,但当务之急是远坂的状况——绝不能让她暴露在冬日的露天环境里。
我喝下吉尔伽美什给的灵药后渐渐恢复行动力,勉强将远坂搀扶到完好的房间里安置好。
这灵药的功效实在惊人:之前连张嘴都费劲的身体,短短十分钟就能起身站立,一小时后竟已能灵活活动。
轻微的淤青和擦伤彻底消失,就连骨折的骨头也痛感渐消、趋于愈合,连过度损耗的魔术回路都在慢慢恢复。
照这个势头,到了晚上我应该就能完全康复了。神代时期的灵药,效果竟恐怖到这种地步。
但和我较快恢复行动不同,远坂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看出远坂的多个脏器官明显都受到了损伤,这样重的伤势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据吉尔伽美什说,是远坂体内的魔术刻印在关键时刻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
即便伤得如此严重,只需一天就能大致恢复,实在令人惊叹
……
远坂能得救,真是太好了。
从圣杯战争开始到现在,我似乎一直都在欠自己这位从者的人情。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虽说情况紧急,但等她醒了,说不定会生气呢。”
给远坂换下满是血迹的衣服,还要尽量避开她的白嫩娇滑的肌肤擦拭血迹——这简直是场意想不到的超高难度挑战。
我总算勉强完成,将沉沉睡去的远坂放到床上,这才终于能松口气。
彻夜的激战、瞬息万变的战局,让我清晰地感受到身心上沉甸甸的疲惫。
说实话,我现在真想倒头就睡——但在此之前,有个男人还等着我和他理清未谈完的事。
无论如何,决战都会在下一个夜晚到来。
但无论是从圣杯战争的规律、敌人的情况来看,还是依照吉尔伽美什的判断,此刻贸然发起挑战都绝非上策。
不知道何时伊莉雅留下了便条,但重要的是上面写着一个关键的信息,樱还能将“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纽”稳稳压制一天。
对敌人而言,贸然破坏圣杯容器无疑是愚中之愚;他们很清楚我们会找上门,只要解决掉我们,圣杯战争就能尘埃落定,所以他们的选择只有这一个。
既然如此,我们更该充分利用到夜晚前的时间,尽可能提高获胜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