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哀鸣,简慕鲤轻轻带上门,把弟弟小青那句“早点回来”堵在了屋里。
门后的缝隙里还能瞥见小青瘦弱的身影。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鼻腔里立刻灌满了尘土和隐约的铁锈味。
抬头望天,没有记忆里的瓦蓝,只有一层薄薄的猩红像褪色的血痂敷在天上,连阳光都透着股病恹恹的橘红。
这就是废土的天空,原身的记忆里,似乎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真正干净的颜色。
脚下的街道倒意外整齐,碎石子铺就的路面被踩得实实的,像被无数双脚磨平了棱角。
两旁是清一色的木屋,歪歪扭扭地挨在一起,木板上钉着补丁似的铁皮,有的窗户蒙着塑料布,被风吹得哗哗响。
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行人,都裹着厚厚的旧防护服,帽檐压得很低,脚步匆匆,谁也不看谁。
她紧了紧衣领,把风挡在外面,顺着街道往城门的方向走。
她必须在今天找到吃的,不想眼睁睁看着小青饿肚子。
记忆里,城外有个黑市,有人偷偷售卖废墟里挖的野菜,运气好或许能碰上狩猎小队剩下的边角碎肉。
路过一间木屋时,门突然“哐当”一声开了,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探出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砰”地关上了门。
简慕鲤脚步没停,心里却更沉了些。
这就是外城,每个人都活得像只警惕的狼,为了一口吃的,谁都可能亮出獠牙。
如今废土世界已无国家之分,而是按科技水平、城市面积和人口发达程度划分为10个等级。
简慕鲤所在的城市,是名为“布城”的5级城市。
布城因周边特有的植物能提取纤维制作布料得名。
她定了定神,然后加快脚步,身影很快融进了这片猩红天空下的破旧木屋群里。
简慕鲤没走多远就来到了厚重的城墙大门前,门口的城卫队员,对此时出城的人没有过多的理会。
整座城市分内城、外城,城外还有贫民窟——简慕鲤就住在外城第五区。
外城第五区,已是城市的外围,和厚重城墙仅一道之隔。
城外景象撞进简慕鲤眼帘——破败的小帐篷歪歪扭扭戳在地上,帆布被风刮得呼啦啦响,像一只只漏风的破口袋。
比起外城她住的破木屋,这儿的“房子”更像随手搭起的遮羞布,
瘦骨嶙峋的人影在其间晃动,弯腰拾柴的、修补帐篷的,动作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疲惫。
城外的破败和城内的“门槛”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那些蜷缩在帐篷里的人不是不想进城,而是无居所的人,进城需要积分——这道无形的墙把他们挡在了城外。
原身的父亲作为猎人小队队长,是力量系觉醒者,一拳能砸碎半米厚的混凝土块,靠着这份力量,
不仅让小队总能满载而归,更让原身在相当长的日子里,住在内城那间带小院的砖房里,从没为压缩饼干的分量发过愁。
父亲去世后,不到半个月,母亲也郁郁而终。
对没有收入的姐弟俩来说,内城的房子成了最大的负担,光是每月的区域管理费,就够一个普通家庭吃半个月。
原身咬着牙撑了半年,终于在某个飘雨的天气,敲开了中介所的门。
卖房的积分撑了一阵,原身年龄小,找不到像样的活计,坐吃山空的速度比预想中快得多。
她们姐弟攥着手里稀薄的积分点数,连内城普通住所都租不起,只能在外城最外围找间透风的破屋落脚。
穿过贫民窟最后一片歪斜的帐篷,帆布上的破洞被风灌得像面破鼓。
简慕鲤低头避开一根横扯的晾衣绳,绳上挂着的破布片子扫过脸颊,带着股酸腐的汗味。
山坳的入口藏在几丛枯槁的灌木后,拨开枝条时,木刺勾住了他袖口磨破的边。
往里走没几步,人声忽然涌了上来——压低的讨价还价声,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有不知谁在角落里咳嗽得撕心裂肺。
这就是黑市。没有规整的摊位,人们或蹲或站,把东西直接摊在油布上、筐子里,甚至就摆在裸露的土块上。
有人举着几株沾着泥的灰绿色野菜,叶片边缘卷得像被火燎过;
那边两个汉子正用匕首挑着块暗红的肉,油脂在阳光下泛着可疑的光,
简慕鲤认出那是辐射鬣狗的后腿肉,肉质糙得很,却比压缩饼干耐饿。
“新来的?”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简慕鲤转头,见个佝偻的老妇人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小捆刚挖的百合根茎,表皮沾着湿泥,倒看着新鲜。
记忆里,这种变异百合的根茎能填肚子,就是有点发苦,处理不好还会涩嘴。
“这百合怎么换?”她蹲下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
老妇人抬眼,浑浊的眼珠扫过他的腕表:“二十积分一把,不讲价。”
简慕鲤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着“巡逻队来了”,原本喧闹的黑市瞬间像被踩了的蚁穴,人们抓起东西就往山坳深处钻,油布和筐子被踩得乱七八糟。
老妇人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把百合往怀里塞。
简慕鲤站起身,看见远处山道上果然晃过几个穿灰制服的身影,腰间的长刀闪着冷光。
她没多想,拽起老妇人的胳膊就往旁边的乱石堆跑:“这边能躲!”
两人刚钻进石缝,巡逻队的脚步声就碾过了刚才的空地。
老妇人喘着气,往他手里塞了把百合:“拿着,算我谢你。”
简慕鲤捏着那把带着泥土潮气的根茎,“那怎么行?所有的食物都来之不易,那您算我便宜点就好。”等巡逻队的脚步声远了,她把百合揣进怀里,对老妇人说。
“你这丫头,倒是有意思,好吧,那算你给十积分,你刷给我吧,”老夫人说着举起了腕表。
刷了积分的简慕鲤,转身往山坳外走——得赶紧回去,把这东西处理干净,小青该饿坏了。
简慕鲤揣着那一把百合,匆匆的返回在外城五区的小木屋里。
木门还没停稳,小青就像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小胳膊紧紧圈住简木里的腰:“阿姐!我就知道你很快会回来!”
简慕鲤被他撞得晃了晃,弯腰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指尖能触到头皮下突出的骨节。
“饿坏了吧?”
她把怀里的百合掏出来,根茎上还沾着山坳的湿泥,在昏暗的屋里泛着点青白的光。
记忆里处理变异百合的法子涌上来——虽然可以生吃,但需要刮掉外皮后,才能食用,不然那股涩味能涩到舌根发麻。
她掏出怀里的匕首,将变异百合的外皮轻轻地刮掉,小青则拿了一个破旧的陶罐,打了半罐的清水,将去掉皮的百合洗干净。
小青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他忽然小声说:“阿姐,我不饿,你多吃点。”
洗刮净外皮的百合根茎泛着瓷白的光,简慕鲤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四块。
她拿起一块凑到鼻尖闻了闻,淡淡的土腥味里混着点草木的清苦。试探着咬了一小口,涩味瞬间漫过舌尖,像含了片没成熟的柿子,却不算难以下咽。
“阿姐,好吃吗?”小青趴在桌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
简慕鲤把剩下的三块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则攥着手里那块慢慢嚼着:“你吃吧,剩下的都给你。”
她见小青要张嘴反驳,赶紧补充道,“阿姐刚才在外面偷吃了点别的,不饿。
而且……”她故意皱了皱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我还有点头晕,想躺会儿。”
这话半真半假。跑黑市时被巡逻队追得慌,确实有些发虚,但更多的是想把口粮都留给小青。
小青果然信了,只是还是把一块往她手边塞:“那阿姐再吃一块?就一块。”
“乖,你吃。”简慕鲤把他的小手推回去,摸了摸他的头,“等明天,阿姐带你去城外挖更多回来。”
她没再多说,转身走到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边。
床板硬得硌人,铺着的旧毯子薄得像层纸。她躺下时,透过屋顶的破洞,能看见外面猩红的天,风从墙缝钻进来,吹得挂在床头的破布片轻轻晃。
嘴里的涩味还没散去,她却觉得心里比刚才踏实些。至少今天,小青不用饿肚子了。
耳边传来小青小口咀嚼的声音,还有他小声的嘟囔:“阿姐睡吧。”
简慕鲤闭着眼,把脸往毯子深处埋了埋。
头晕是真的,累也是真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紧绷后的松弛。
意识渐渐模糊时,她仿佛又听见父亲粗声粗气的笑,说她小时候不爱吃青菜,总把青菜偷偷吐掉。
“爸……”她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然后彻底沉入了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