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从未体验过的生理性痛楚。
这对于一个由纯粹恶意与混乱概念构成的存在而言,是无法理解的,更是无法忍受的终极亵渎。
被凡人的“烟火气”所伤,就像神明被蝼蚁吐了一口唾沫。
耻辱,瞬间淹没了古魔混乱的意志,转化为滔天的暴怒。
“昂——!!!”
无声的咆哮化作实质性的精神风暴,席卷了整个即将崩塌的地下空间。
赵无极与残存的修士们,在这股风暴下如遭重锤,一个个七窍流血,神魂震荡,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痛苦地蜷缩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古魔那庞大到遮蔽视野的魔躯,开始了疯狂的增殖与蠕动。
刚刚被炸开的巨大豁口,在几个呼吸间便被新生的扭曲血肉填满,甚至比之前更加狰狞。
刹那间,成千上万条漆黑触手,如同一片倒生的死亡森林,遮蔽了溶洞穹顶最后的光芒。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分散。
所有触手,无论粗细,无论形态,都带着撕裂苍穹,粉碎万物的毁灭意志,从四面八方,无死角地轰向那湖边唯一站立的渺小身影——秦渊!
风暴的中心,秦渊却恍若未闻。
他的注意力,已不在外界。
古魔的暴怒,同样作用在了那被三条魔链死死锁住的青色龙魂之上。
魔链黑光暴涨,其上浮现出无数怨毒的人脸,疯狂啃噬着龙魂本源。
龙魂那本就虚幻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
一声穿透万古的悲鸣,响彻天地。
那悲鸣中,不再有龙的威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痛苦。
秦渊抬眼,看了一眼那漫天砸下的触手黑幕,又看了一眼即将消散的龙魂。
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他没有选择闪避,而是再次抬起了手中的凡铁长剑。
面对那足以将山脉都夷为平地的万千触手,秦渊手腕轻转,剑随心动。
第一剑,他如一位老铁匠,抡起铁锤,对着烧红的铁胚,奋力捶下。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一道朴实无华的震荡之力,精准地敲在数条触手力量交汇的节点上。那几条触手顿时一颤,攻势被硬生生带偏,互相撞击在一起,黑色的汁液四溅。
第二剑,他化身为寒窗苦读的书生,手握狼毫,于宣纸之上,挥洒泼墨。
剑走龙蛇,笔锋写意。
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飘逸的弧线,轻巧地在数十条触手的缝隙中穿行,每一次点拨,都恰好落在了它们力量最不稳固之处,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其引向一旁。
第三剑,第四剑……
时而是工匠精雕细琢的专注。
时而是农夫弯腰割麦的沉稳。
时而是孩童信手涂鸦的天真。
秦渊的每一剑,都不带丝毫烟火,却又蕴含着最真实的人间百态。
他就像风暴中心的一块礁石,任凭海啸滔天,我自岿然不动。
无数凶戾狂暴的攻击,竟无一能落在他身上。
而在格挡这些攻击的同时,秦渊的心神,却早已越过喧嚣的战场,沉入了那即将熄灭的龙魂意识深处。
这一次,他不再是壁画的旁观者。
他真切地“听”到了一首万古长存的悲歌。
那是金戈铁马,龙吟震天的战场。无数与它并肩作战的同族,在天外邪魔的围攻下陨落,化为漫天血雨。
那是山河破碎,大地哀嚎的故土。肥沃的土地被魔气污染,化为焦炭,生灵涂炭,万物凋零。
那是它耗尽最后一丝力量,以身为牢,将邪魔首领封印于地底的决然。
漫长的岁月中,它独自承受着万古的孤寂与被魔气侵蚀的痛苦。
它眷恋着这片它用生命守护的大地,怀念着那些早已逝去的战友,悲哀着被污染的故土。
以及……那份未能将宿敌彻底抹杀,反而让它有朝一日重见天日的……不甘!
这股宏大而悲壮的意志,足以冲垮任何人的心神。
秦渊却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感受着。
他的“谷心”本源,与这份守护的执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辛苦了。”
一道温和而庄重的意念,在龙魂混乱的意识海洋中,清晰地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安抚一切创伤的力量。
龙魂那即将溃散的意识,猛然一凝。
“接下来的路,我送你走。”
秦渊的承诺,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平铺直叙的陈述。
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
万古的悲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龙魂那双因为痛苦而紧闭的,早已黯淡无光的巨大眼眸,在这一刻,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缓缓地……睁开了。
它穿越了空间的阻隔,深深地望了秦渊一眼。
那眼神中,痛苦与不甘尽数褪去。
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和一份沉甸甸的托付。
它认可了。
轰!
庞大的青色龙魂之躯,不再抵抗魔链的吞噬,而是主动地,彻底地崩解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它只是化作了亿万个纯粹的,散发着柔和青光的纯净光点。
如同夜空中最美丽的萤火虫海,飘散在这片即将毁灭的黑暗空间之中。
这些青色光点,并未消散于天地。
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的指引,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百川归海,又如倦鸟归林。
尽数,涌向了秦渊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
凡铁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