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离开礁息堡还有四个时辰。
硫磺仓库内,闷热的空气裹挟着刺鼻的腥臭。周平正与苟三核对货单,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爷!不好了!一个奴隶慌慌张张冲进来,客栈那边打起来了!那些商人全被铁鳞大人抓了!
苟三脸色骤变,绿豆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这帮蠢货!他啐了一口,转向周平,走,跟老子去捞人!
礁息堡治安所内,铁鳞高坐在一张由人骨拼接而成的座椅上。他浑身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甲,眼中泛着冷光,粗壮的尾巴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
铁鳞大人,苟三赔着笑上前,这批商人可是给银须大人供货的,您看...
规矩就是规矩。铁鳞冷笑,尖锐的爪子敲击着扶手,在礁息堡闹事,就得付出代价。
苟三咬牙:银须大人那边...
少拿银须压我!铁鳞猛地站起,居高临下地俯视苟三,我的职责就是维护礁息堡的治安
苟三寻思了一下:“我去牢里看看总行吧?”
“可以。”铁鳞笑了。
前往监狱的路上,一幅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数十个巨大的铁笼悬挂在半空,几乎塞满了天空。
笼子里关着一群群奄奄一息的齐人。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已经化作白骨。海风穿过缝隙,发出凄厉的呜咽。
这是...周平眯起眼睛。
铁鳞的恶趣味。苟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穿过阴暗的走廊,周平跟随苟三来到监狱深处。
监狱内,商人们被分成两拨。李青山神色平静地独自坐在角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都被撕烂了。
而另一群南方商人则鼻青脸肿地挤在一起,眼中满是怨毒。
怎么回事?苟三厉声喝问。
三爷!一个南方商人哭喊着爬过来,这北方佬抢我们的生意!还动手打人!
李青山冷笑: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
苟三烦躁地抓了抓头皮:都闭嘴!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敢在铁鳞的地盘上闹事,天上那些铁笼子都是摆设吗?
众人吓坏了,其中一个怯生生地问道:“三爷,您给求求情。”
“求了,铁鳞不放,要公事公办,你们还有什么交代的,写下来吧,我给你们送家去。”
苟三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慌了,吱吱哇哇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一个扑了过来,抠着栏杆喊道:“三爷,求求你,救救我们吧,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众人一听,连连附和。
“你们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打人的时候怎么没多长个脑袋。”
苟三寻思了一下,“你们掏钱吧,我再去找找铁鳞。”
多少?有人怯生生地问。
一人一……!苟三竖起一根手指,还没等说完,被周平拦住。
“三哥,我有个主意。”周平说道。
“啥主意?”
“掏多少随他们自愿,但是得在银票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为啥?”苟三有点不明白。
“你想啊,假设你让他们一人掏一千两,可是铁鳞觉得少,到时候咋办?”
苟三寻思了下,是这么个理。
“所以,掏多少他们自愿,写上名字,铁鳞让谁活,就谁活。”
苟三觉得是什么个理,于是原话转告这些富商,笔墨给伺候上。
就见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的家伙一个个趴在地上,认认真真,还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掏多少钱。
不多会儿,一大把银票便交到了苟三手里。
三哥,周平适时开口,我去给铁鳞送银票吧,您在这看着,免得他们再闹事。
苟三想了想,点头同意:快去快回!
周平接过银票,转身的瞬间与李青山交换了个眼神。
距离离开礁息堡还有三个时辰。
硫磺的气息混合着海腥味在巷道中弥漫。
一把匕首在周平的袖中散发着冰冷的温度,这是他在看悬赏令时,从一只海妖身上顺来的。
周平快步穿过阴暗的走廊,来到铁鳞的厅堂,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焦急。
大人,不好了!那些商人在监狱里大放厥词,说要把礁息堡的丑事都抖出去。苟三爷...压不住了。
铁鳞的独眼闪过一丝凶光,鳞片因愤怒而微微竖起:一群蝼蚁,全杀了便是。
周平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杀他们易如反掌,无非就是刀起刀落而已。但是,死人可不会吐银子。
铁鳞的尾巴停止了拍打。
不如让他们写封信,叫家人送赎金来。周平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等银子到手,要杀要剐,还不是大人一句话的事?
铁鳞突然大笑,笑声如同砂纸摩擦:有意思!没想到你还挺激灵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周平故作谦卑:小的哪敢要什么。只是...…矿岛的日子实在难熬。他压低声音,若能留在礁息堡,帮大人打理军需...…
军需是苟三的地盘。铁鳞的一只眼眯起,却掩不住其中的算计。
那还不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没准苟三就答应了呢。”
铁鳞的嘴角扬起一阵微笑: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两人穿过阴暗的通道,头顶的铁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大人,周平突然驻足,这些笼子里的人...都犯了什么罪?
铁鳞狞笑着抬头:需要罪名吗?他的爪子抚过腰间的骨鞭,这就是权力。只要你拥有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
周平的目光扫过最近的铁笼。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正用空洞的眼神望着他们,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明白了。周平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寒光乍现!
匕首精准地割断了铁笼的绳索。重达千斤的铁笼呼啸而下。
一切来得都太快了,铁鳞来不及躲避被砸进地面。
鲜血从铁笼缝隙中汩汩流出,混合着碎骨和鳞片。
周平缓步上前,靴子踩在血泊中发出黏腻的声响。他俯身看着铁鳞扭曲变形的头颅,眼中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就是权力。周平抬起脚,猛地踏下,颅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巷道中格外清晰。
当苟三赶到时,周平正蹲在尸体旁,手里把玩着自己的九世念珠。
你那珠子...苟三的绿豆眼扫过血肉模糊的场景,竟露出一丝笑意,倒是省了这笔赎金。
周平站起身,将染血的银票递过去:三哥,铁鳞大人走得急,没来得及花。
苟三接过银票,突然压低声音:干得漂亮。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平,你这珠子还真邪门,幸亏当时我没拿。
远处的钟声响起,海风卷着血腥味掠过礁息堡的尖顶。
周平望向港口方向,距离离开礁息堡就剩两个时辰了,关于海王级怪兽的消息,必须要传递出去。
距离离开礁息堡还有两个时辰。
铁鳞的死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礁息堡的秩序依旧冰冷运转,副治安官接替了铁鳞的位置,连处决犯人的时辰都分毫不差。
码头上,周平与苟三清点着最后一批货物。海风裹挟着咸腥拍打在脸上,周平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一个时辰过去了,苟三的绿豆眼始终黏在他身上,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三哥,我去个茅房。周平捂着肚子,脸色发青。
苟三嗤笑一声:往海里尿不就得了?
大号。周平咬牙,估计是中午吃坏肚子了。
其实周平是真去大号,因为码头的茅房距离李青山的客栈很远,他就是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在蹲个坑的时间跑个来回。
而且也难保期间苟三或别的人不会进来,到时一切就全都暴露了。
可是关于海王级怪兽的消息必须传递出去,该怎么办?
周平蹲在茅坑里,潮湿的木板上爬满藤壶。周平蹲在狭小的隔间里,攥着粗糙的草纸,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把苟三干掉,一不做二不休?
不行、不行,那就回不去了。
找个人带消息?
也不行,万一泄露了怎么办?
这时二狗突然在脑子里响起:“你不是会写诗,写首诗不就行了。”
周平冷笑,脑袋里寻思:我那是会抄诗,我哪会写。
等等,兴许还真可以。
可是即便写出诗,怎么给李青山呢?
“你直接写墙上,李青山没准自己就看见了。”二狗说道。
周平懒得搭理:“你这也太没准了。”
突然,周平脑袋里灵光一闪,他有主意了,先擦屁股后提裤,马不停蹄地跑到码头。
距离离开礁息堡还有一个时辰。
周平见到苟三:“三哥,我突然想起来件事。”
苟三愣了下:“什么事?”
“咱走之前得去找一趟孟良(李青山)。”
“为何?”
“那些商贾表面上听你的,等咱走了以后,万一合起伙来把孟良害死咋办?那可是大财主啊。”
苟三皱着眉寻思:“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是他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不会连自己的周全都照顾不了吧。”
周平无奈地笑了笑:“今天要不是咱及时赶过去,没准人早没了。”
苟三正要再说什么,却见李青山带着两个伙计迎面走来。
阳光在他靛青色的衣袍上流淌,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周平注意到玉佩的穗子换成了玄色。
三爷,宋兄。李青山拱手作揖。
周平哈哈大笑:“咱齐人还真是不扛念叨。”
李青山笑了笑:“怎么,二位刚才在说小弟?”
苟三说道:“孟兄弟,这码头又脏又乱可不是你们这些人该来的地方。”
李青山笑了笑:“三爷这是说的哪话。年少时我也是在码头扛过包的。”
三人大笑。
周平:“孟兄弟是专程来送我们的吗?”
李青山笑着点点头:这些都是我们晋州的特产,还有自家酿的杏花酒,特地想与三爷和宋兄小酌一杯。
伙计掀开食盒,杏花酒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苟三的鼻子抽动两下,眼中闪过贪婪:孟兄弟有心了。
三人席地而坐,酒过三巡。周平突然举杯吟道:擎涛驭浪乾坤定,万壑朝宗戟下臣。
李青山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好诗!他仰头饮尽,杯底在桌面轻叩三下,不知全诗可否赐教?
周平余光扫过苟三,笑道:即兴之作,只有这两句。
日落西山,三人分别。
登上巨大的鳗鱼,苟三突然眯起眼:那诗...什么意思?
随口胡诌罢了。周平大笑,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