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枣树的缝隙洒在院中的石桌上,映得粥碗里的小米金黄透亮。
周平捧着热腾腾的粥碗,看着围坐一圈的家人。
二叔正给幺妹剥咸鸭蛋,蛋黄油滋溜溜滑进粥里;二婶一边絮叨着多吃点,一边往他碗里摞了三个肉包子;大妹正跟王胄比谁啃烧饼不掉渣,结果两人呛得直咳嗽。
还是家里好啊。周平咬了口包子,满嘴肉香让他眯起眼睛,在东南那会儿,做梦都想这口。
幺妹正跟蛋黄较劲,闻言抬头:大哥,宫里御厨做的蟹黄包可好吃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眨眼,对了,昨儿师父还夸我《论语》背得好呢!
哟,咱们幺妹这么厉害?周平笑着给她擦掉嘴角的蛋黄渣,那怎么没在宫里用功,跑回来了?
开笔礼呀!幺妹挺起小胸脯,夫子说这可是大事,得家里人去!
二婶突然从里屋捧出套湖蓝色新衣裙,领口袖边还绣着缠枝纹:快换上!娘特意扯的苏绸,比那些官小姐的也不差!
周平看着幺妹蹦蹦跳跳转圈,裙摆像朵绽开的花,突然有些恍惚: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送你去开蒙时,还够不着门环呢。他放下粥碗,大哥陪你去?
幺妹灵巧地钻到周平身边,拽着他袖子晃了晃:大哥送我到书院门口就行啦!我自己没问题。
周德志笑着说道:“这丫头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天谁都不让去。”
“为啥啊?”周平问道。
幺妹神秘兮兮地笑着:“晚上你就知道了。”
周平大笑着起身,一手捞起桌上剩下的包子,另一只手一把将幺妹提留起来放在了脖子上,出门了。
将幺妹送到书院后,约定等开笔礼结束后,周平便来接幺妹。
那么这段时间,周平便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香凝。
昨晚,周平就听王胄说了。
当香凝知道自己战死的消息时,便要立刻前往东南见自己最后一面。
虽然香凝曾经贵为一国公主,可现在却是教坊司的舞妓而已。
按照大齐的律法,奴籍是不能随意走动的,除非是主人许可的情况下。
否则一旦被查,轻则会有牢狱之灾,重则便要流放三千里。
若不是春泥苦苦相求,定然会酿成大祸。
面对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周平的心里除了愧疚,便只能以身相许了。
想到这,那不安分的嘴角压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想起香凝曼妙的身段,周平巴不得现在就飞到教坊司去。
可周平刚走出去两个路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周平!你好大的胆子!”
周平吓得哆嗦一下,回头一瞅,顿时就觉得脑门子上拧出了好几道凹槽。
周平长叹一声:“公主啊,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
“你都在阴间当差的人了,死不是家常便饭吗?”
周平一愣,沐阳公主这话里话外是有怨气啊,可是自己也没得罪公主啊。
机灵加聪明远超常人的周平立刻意识到,下一句话若是说不好,很有可能会引来公主的雷霆之怒,于是立刻切换到舔狗模式。
“说起当差,公主,你知道我此次去东南最深刻的体会是什么吗?”
“什么?”
周平正色:”给公主您当差才是我毕生所追求的。”
沐阳公主不但没吃周平的糖衣炮弹,反而冷哼:“竟说些花言巧语。你心里要是有我,为什么给所有人都带礼物了,就是没有我的?”
周平一愣,知道了,绝对是朱七走漏了风声。
这个顶头上司太不靠谱了。
于是周平赶紧解释,对于男人来说,谎话和鬼话属于种族天赋,通常是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熟练。
当然还有一种例外,就是从出生起技能点就是满的。
周平属于后者。
“公主殿下,微臣哪敢怠慢,属实是整个东南没什么礼物配得上公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搞定东南的事,回来鞍前马后地伺候您。”
公主这时脸色才有所缓和,从刚才的嗔怪中浮上一丝伤心:“听到你战死的消息时,我都哭了。”
周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知道我为啥能从阴间活过来不?”
公主摇了摇头。
周平长叹一声,装出十分真挚的表情:“秦广王让我当判官时,我对秦广王说,我不能没有公主,如果不让我还阳,我宁愿出去被恶灵吃掉,也不会同意的。”
“这样,秦广王就放你回来了?”
“那当然喽,别看秦广王是阎王,那也是怕咱沐阳公主的。”
哪知沐阳公主脸色突然一变:“去了一趟东南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只可惜一句实话没有。不过本宫姑且相信你吧。跟我走一趟。”
“嘿嘿嘿,去哪?”
“承阳书院。”
周平愣了一下:“去承阳书院干什么?”
“啰嗦什么,跟本宫走就行了。”
周平站在书院门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苦笑——自己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竟又折返回来。
你这个做大哥的,连幺妹开笔礼都不上心?沐阳公主斜睨他一眼,手中折扇轻摇,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周平无奈摊手:臣这不是送她来了吗?是她不让我跟着啊,倒是公主您......
他上下打量着公主一身素雅的装扮:堂堂金枝玉叶,怎会来参加这等民间典礼?莫非是特邀嘉宾?
沐阳公主轻哼一声:本宫也想知道为何要来。
她忽然压低声音,收起折扇指向书院中央,你看那边。
周平顺着扇尖望去,顿时瞪大眼睛——
皇——
沐阳公主一把捂住他的嘴,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耳边,你想害死我们啊?若泄露了父皇的身份,小心你的脑袋!
周平喉结滚动,瞅着皇上眉开眼笑的样子,连忙点头。
待公主松开手,他才压低声音问道:皇......黄先生这是唱的哪出?
公主无奈扶额:今早天还没亮,父皇就跑到我宫里,问我怎么才能偷偷溜出宫。
她瞥了眼周平古怪的表情,你那是什么眼神?
臣哪敢有什么眼神。周平连忙摆手,却忍不住又往公主方向偷瞄。
你分明在笑话本宫!公主柳眉倒竖。
臣冤枉啊!
再狡辩,本宫就罚你去扫御花园的茅厕!
周平正要喊冤,忽然书院钟声大作。
快看,典礼开始了!他如蒙大赦般指向中央高台。
只见幺妹穿着二婶新做的湖蓝衣裙,在一群学童中格外显眼。
可是下一幕却完全出乎二人意料,元康帝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幺妹身后。
“这、这是什么情况?”
公主也一脸茫然:我也摸不着头脑。
皇上偷溜出宫,难不成是为了幺妹?周平猜测道。
只见皇上亲手为幺妹点朱砂、教执笔,尽显慈爱之态。
这一幕惊得两人心惊肉跳。
皇上和幺妹究竟什么关系?周平忍不住追问。
我哪知道,幺妹不是你亲妹妹吗?
周平摇头。
沐阳公主一脸恍然大悟加惊讶万分:“难不成……难不成幺妹是父皇的私生女?”
周平瞪着大眼瞅着公主,一脸“你的推理也太大胆了”。
“绝无可能,幺妹是我堂妹,祖上三代可查。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周平满心疑惑。
“你别问我,我也想知道。”公主说着一把抓起周平的手,“不行,我今天必须要问个明白。”
周平一脸不情愿地被拖着跑,边跑边说:“撞破皇上的好事,你不怕责罚,我还想多活两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