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十娘完全没料到周平会问收粮之人的真实身份。
禁不住手腕一抖,茶盏中的水纹微微荡漾。
她轻咬朱唇,露出为难之色:周大人说笑了,能收尽全城粮食的,必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奴家不过是个开门迎客的老鸨子,哪敢打听这些...
周平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划:十娘放心,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
我是真不知道呀~风十娘娇嗔着甩了下帕子,周大人就别难为奴家了。
周平忽然收起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既然如此,把秋灵叫出来吧。
他缓缓展开卷轴,“她将重要军报透露给了火罗国的巫师一案,需要她跟我回去协助调查。
风十娘手中的团扇突然合上。
她杏眼圆睁,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周大人,您今日先回去...
她强压着怒意,声音发颤,有消息我自然会派人通知。
周平从容起身,将文书收回袖中:好,那我就等十娘的好消息了。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大家都是吃皇粮的,谁都不想把饭碗砸了。
周平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风十娘脸上的笑意便瞬间收敛。
她快步走到厢房角落的青瓷花瓶前,手指在瓶身某处浮雕上轻轻一按——
一声轻响,靠墙的博古架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暗门。
暗门内,一排幽蓝的鱼油灯闪烁着带着黄蕴的光,照亮了向下延伸的石阶。
风十娘提起裙角,拾级而下。
石阶潮湿阴冷,壁上生着厚厚的青苔,越往下走,空气越发沉闷。
约莫下了百余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人工洞穴出现在眼前。
洞穴四壁凿痕嶙峋,显然是用利器硬生生从岩层中挖出来的。
十几根粗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狰狞的鬼面。
正中央是一方寒潭,水色漆黑如墨,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
风十娘走到潭边一块凸起的石笋前,用力一拧。
伴随着沉闷的机关声,潭边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更为幽深的洞口。
石室内烛火摇曳,风十娘恭敬地跪伏在地:公主,周平今日来寻奴婢,追问暗中收粮之人...
春泥闻言,气得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又是这个周平!有事就找女人帮忙,堂堂七尺男儿,简直是天下第一软饭王!小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帮他了!
香凝公主纤纤玉指轻抚着案上的青瓷花瓶,眉头微蹙:十娘,你可查清究竟是谁在暗中收粮?
风十娘摇头:这些人行事极为隐秘,而且...她压低声音,他们分明是早有预谋,等我们发现时,已经快要收网了。
香凝沉思片刻,突然开口:把咱们的粮给周郎。
小姐!春泥惊得站起身来,那可是咱们筹备多年,准备起事用的军粮!要是让几位大人知道...
究竟我是公主,还是他们是公主?香凝眸光一冷,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春泥顿时噤若寒蝉,她从未见过公主这般神色。
香凝转身看向墙上挂着的大齐疆域图:粮只是暂借给周郎。她指尖轻点京城位置,我了解他,他必会如数奉还。
风十娘犹豫道:可那数目不小,周平若是追问来源...
他不会问的。香凝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去吧,就说...是江湖朋友相助。
风十娘深深叩首: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待风十娘退下后,春泥忍不住小声道:小姐,您对周平...
香凝抬手打断她的话:如今的大齐看似强大无比,实则早已千疮百孔,一伙不知名的人仅靠异动粮价便让大齐京城上下震动……
她轻叹一声,等救回父王,便是咱们复国之时。
周平刚踏出倚翠楼不远,一名衙役便急匆匆地赶来:大人,出怪事了!
周平眉头一皱。
就在半个时辰前,城里各大米行突然开仓售粮。衙役压低声音,都是今年的新米,可价格...
小渔急不可耐地追问:多少银子一石?
缇骑喉结滚动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五两银子一石,还限购每人不得超过三斗。
周平眼中精光一闪:走,去看看。
转过两条街,便见永丰号米行前人头攒动。
几个伙计正扯着嗓子吆喝:江南新米!每人限购三斗!
米行门前早已乱作一团,人群如潮水般拥挤推搡。
衣衫褴褛的妇人紧攥着破旧的荷包,被挤得东倒西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在人群中踉踉跄跄;几个精壮的汉子更是直接翻过柜台,引发一阵阵惊叫。
别挤!都有份!伙计声嘶力竭地喊着,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被挤倒在地,怀中的孩子哇哇大哭。
旁边卖炊饼的小贩趁机喊道:二两银子一个炊饼!现做现卖!话音未落,就被愤怒的人群掀翻了摊子。
我的米!我的米啊!一个老汉死死抱住刚买到的米袋,却被两个地痞模样的青年一把抢走。
巡街的衙役视若无睹,手里拿着空空的粮袋,往人群里挤。
突然,米行二楼窗户打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探出头来:今日售罄!明日请早!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几个地痞开始趁机抢夺老人妇女手中的米袋,场面彻底失控。
小渔气得就要拔剑,被周平一把按住:管不了,跟我走。
待人群散去,街面上一片狼藉。踩掉的鞋子、扯破的布袋、洒落的米粒随处可见。
周平带着小渔径直来到永丰号米行门前,那伙计正忙着上门板。
客官明日请早,今日的米卖完了。伙计头也不抬地说道。
周平单手按住即将合拢的门板:不买米,找你们东家。
伙计这才抬头,打量了一番周平的装束,又瞥见不远处站着的衙役,语气顿时软了几分:这位大人,就是官爷来了也没用,没米就是没米啊。
本官只问一句,周平指尖轻叩柜台,今日这些米,从何处运来?
伙计眼神闪烁:小的就是个看店的,哪知道这些...
周平忽然笑了,堂堂米行伙计,连自家米的来路都不清楚...他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看来你们东家,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啊。
谁说的!伙计顿时涨红了脸,四下张望后压低声音,以前我们的米都是从周边农户手里收的,可这些...他咽了口唾沫,是今儿个一早,自个儿送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