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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的深秋,松枝上挂着霜花,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聚义厅的青石板上,没多久就凝了层薄冰。厅内更冷——宋江一系经了吴用招安提议的惨败、蒋敬当众算账的羞辱,早成了孤立无援的孤岛。恐惧不是空泛的感觉,是宋清端茶碗时抖落的茶水,是戴宗夜里惊醒时攥皱的夜行衣,像条冰凉的蛇,缠在每个人心口不肯松。宋江缠绵病榻,颧骨凸得吓人,气若游丝间,眼里时而翻出癫狂的光,时而又沉进绝望的黑,连咳嗽都带着铁锈味。戴宗、宋清这群人,走在哪儿都觉得后背发紧,王凌峰的威压像顶在头顶的石头,还有那支没人见过全貌的“暗影”,谁都知道,那把刀迟早要落下来。

可绝望里的困兽,往往会在断气前扑出最狠的一下。宋江心里门儿清:退路早没了。王凌峰的耐心撑不了多久,那本记着他贪赃、构陷的账册,只要一公开,他就彻底完了。坐以待毙就是等死!唯一的活路,只剩那条往地狱走的“招安”道——哪怕这条路早被他自己的贪心染得黑透了。

“戴宗……戴宗兄弟!”这夜,宋江突然从病榻上撑起来,枯瘦的手像铁钳似的抓住戴宗的手腕,指节泛着青白,眼里烧着最后一点疯狂的火,“不能等了!王凌峰……他不会放我们活!写信!现在就给东京写!催高俅那老贼发兵!告诉他,梁山的内应都备好的,朝廷兵一到,我们就开寨门,把他王凌峰绑了送过去!快!”

戴宗被他这疯魔样吓得一哆嗦,可求生的念头比怕更烈——这是唯一的指望了。“哥哥!小弟这就去!这就去!”他转身就往藏密信的暗格跑,手都在抖。

他知道风险多大——“夜枭”的眼睛说不定就藏在房梁上、树影里。可他没的选。从暗格里摸出用矾水浸过的绢布,就着油灯的光,按宋江的话写暗语:“巢危,羽待风,内应备,乞速援”。每个字都写得又小又密,生怕被人看出破绽。

“一定……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尉府的张虞侯!”宋江喘得像破风箱,从枕下摸出枚青白玉扳指,塞给戴宗时,指腹的凉意透过布料传过来,“从……从后山的废弃樵径走,那里的荆棘密,说不定……说不定看守能松点……”

戴宗把绢布叠成指甲盖大的小块,塞进贴肉的衣袋,又把玉扳指攥在手心,换上深黑色的夜行衣。他猫着腰溜出聚义厅,檐角的霜花落在他脖颈里,凉得他一缩——后山的路果然荒,荆棘枝刮得衣袍“刺啦”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风里的树叶响,都能让他猛地停住脚,以为是有人追来。

可他不知道,王凌峰早让人在樵径的荆棘丛里埋了硫磺丸——人踩过会留下淡青色的印子,夜枭的探子隔着半里地都能看见。他刚走出聚义厅的视线范围,消息就传到了“灵雀”耳里。

“目标往后山废径去了,动作鬼祟,像是要传信。”“灵雀”的声音没带半分情绪,对着竹筒低声汇报。

“果然是狗急跳墙。”王凌峰坐在案前,手里把玩着枚铜符,嘴角勾出点冷意,“按之前的方案,放他出梁山。让第二小组去水泊外三十里的黑松林设伏,扮成剪径的强人,把信拿回来。记住,要像真的劫道,别露半点马脚。”

“是!”竹筒那头的声音刚落,就没了动静。

戴宗一路提心吊胆,竟真的没遇上看守。他在山脚下的破庙里找到藏好的快马,翻身上去时,马镫都差点踩空。一夹马腹,马儿嘶鸣着往东京方向跑,风刮得他脸疼,可他只觉得痛快——离梁山越远,就离死越远。

跑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马儿终于慢了下来。戴宗揉揉发涩的眼睛,才发现到了黑松林——这地方的树长得密,阳光都透不进来,路边的土坡上还留着几具没人收的骸骨,一看就不是善地。他勒住缰绳,让马儿慢慢走,右手按在刀柄上,指节都攥白了。

突然,两侧的树林里传来三声唿哨!像信号似的,七八条蒙着黑布的人影窜了出来,手里的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为首的人没说话,只挥了下手,旁边两人就甩出了绳索——绳索头上带着铁钩,“咔嗒”一声就勾住了马的踝关节。战马疼得人立起来,前蹄乱蹬,戴宗没坐稳,差点被甩下去。

“不好!”戴宗慌忙拔刀,刚挡住迎面砍来的一刀,后腰就被人用棍顶住,力道足得让他嗓子眼发甜。他好歹也是练过的,转身就把刀劈向身后的人,可对方配合得太好,一人架住他的刀,另一人就绕到他侧面,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我是梁山戴宗!你们是什么人?敢拦我!”戴宗想亮身份吓退对方,可话音刚落,砍来的刀更狠了。他刚躲过去,就见之前勾马的人又甩出条绳索,这次直接套住了他的腰,猛地一拽,他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后背磕在石头上,疼得眼前发黑。

还没等他爬起来,三把钢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刀刃的寒气渗进皮肤,连呼吸都不敢重了。“好汉饶命!我身上有钱,都给你们!”戴宗的声音发颤,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为首的黑衣人上前,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搜!”

两人立刻按住他的胳膊,手指在他身上摸——摸到贴肉衣袋里的绢布时,特意捏了捏,确认没破;又从他手心抠出那枚玉扳指,放在手里掂了掂。

“绑了,带走。”黑衣人接过绢布和扳指,眼里闪了下寒光。

戴宗还想挣扎,后脑就挨了一记闷棍,眼前瞬间黑了,像被人按进了墨水里,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戴宗在一条山沟里醒过来。嘴巴被破布堵着,手脚都被麻绳捆得紧紧的,挣一下就勒得生疼。山沟里只有风的声音,那伙黑衣人早没影了,只有他的马儿在旁边低着头,前腿还在微微发抖——膝盖上的铁钩印子还红着。

他费了半天劲,才用牙齿咬着石头磨断了绳索。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牵着马往梁山走,回到聚义厅时,已经是第二天深夜。他连外衣都没敢脱,跪在宋江的病床前,声音带着哭腔:“哥哥……信……信被劫了!黑松林里的强人,不仅抢了信,还把扳指也拿走了……”

宋江原本半睁着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枯手抓着锦被,指甲把料子抠出几道白印,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突然,他喉头一阵腥甜涌上来,“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溅在床前的踏垫上,像朵烂掉的花。没等戴宗伸手扶,他头一歪,就昏死过去了。

聚义厅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噼啪”响着,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裹着化不开的绝望。

可此刻,那封绢布密信和青白玉扳指,正被快马送回独龙岗,摆在了王凌峰的案上。

书房里,烛火亮得很,王凌峰、朱武、蒋敬、“灵雀”都在。王凌峰用温水把绢布泡了泡,暗语慢慢显出来,他又拿起玉扳指——指腹上刻着个极小的“高”字,是高俅府里信物的记号。

“果然没猜错。”王凌峰把绢布放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冰,“宋江走投无路,连引狼入室都肯干了。”

朱武摇着扇子,扇面上的山水都跟着动:“这信是催命符,也是东风。高俅知道有内应在,肯定会加速调兵——我们等的决战,要来了。”

蒋敬捧着账册,手指点在“宋江”那一页:“又多了条铁证。私通朝廷、引兵犯寨,这罪够他死十回了。”

“灵雀”站在旁边,低声问:“头领,戴宗那边……要不要处理?”

王凌峰摆了摆手:“不用。留着他,让宋江多熬几天——绝望熬得越久,到时候垮得越彻底。传令下去,全军进一级战备,按之前的计划来。”

“是!”

王凌峰站起身,走到墙边的舆图前。舆图上用红笔标着梁山的水道、山道,黑松林的位置画了个小圈。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标记,锐利得像能穿透纸背,看见远处集结的官军。

“林冲、武松!”

“在!”两人踏前一步,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在书房里响着,格外清亮。

“步军各营从今天起,依山势加固寨栅——把滚木都削尖了,火油装在陶罐里,金汁熬足了火候。骑兵队去西边的山坳里藏着,等官军来了,从侧翼冲,别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得令!”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俺们在!”三兄弟的声音像打雷,震得烛火都晃了晃。

“水军的战船都配上双倍的火药箭和震天雷,把金沙滩到水泊口的水道都封了。俺们早把水底下的暗桩换成新铸的铁刺,官军的船敢靠近,先让它扎个透心凉!”阮小七抢着说,眼里闪着狠劲。

王凌峰点头:“就按你们说的来,别放一艘官船进来。”

“蒋敬!”

“小弟在!”

“粮草和军械都盯紧点,芒砀山的工坊要加把劲,新做的突火枪先给背嵬军和一线寨栅送过去——别让弟兄们手里缺家伙。”

“遵命!”

“灵雀!”

“属下在!”

“夜枭的人都派出去,侦查范围扩到百里外——官军的先锋是谁、带了多少人、哪天能到,都要查清楚。暗影的人去预定的位置等着,随时准备动手。”

“是!”

一道道命令从书房里传出去,像石子投进水里,瞬间让整个梁山动了起来。步军营里,林冲带着士卒练刺杀,枪尖扎进草人胸口的“心”字位,齐刷刷的“喝”声震得草叶乱颤;水寨边,阮氏兄弟正指挥着水手给战船装火药箭,油布解开时,黑黝黝的箭杆堆得像小山;芒砀山的工坊里,铁匠们抡着大锤打铁,“叮叮当当”的声音昼夜不停,新铸的突火枪摆在墙边,枪管泛着冷光。

王凌峰去各营巡视时,走到步军营,有个年轻士卒举着枪喊:“头领!俺们早等着了,定让官军有来无回!”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卒都跟着喊,声音震得山响。

他走到伤兵营,看见医官正在煮药,药罐里的艾草味飘得满营都是;登上寨墙时,武松正领着人检查滚木,用手敲了敲,沉声道:“这根结实,能砸烂官军的头盔!”

夜幕降临时,王凌峰独自登上了梁山的山顶。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响,山下的梁山泊里,战船的灯火像星星似的,一圈圈围着水寨;远处的黑暗里,能隐约听见士卒操练的喊声。

他知道,高俅的大军正在路上,像潮水似的往梁山涌。宋江的那封密信,就算被截了,也已经引来了浪——可这浪,正好撞进他布好的网里。

王凌峰望着远处的黑暗,嘴角勾出点笑意,轻声说:“来吧。”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可那目光却像鹰隼似的,穿透了夜色:“天罗地网早备好了,正好用这一战,清了内患,让天下人看看——梁山泊是替天行道的地方,不是谁都能碰的。”

他转身下山,背影在月光里显得格外稳。梁山的命运,早被他攥在了手里。一场改命的大战,就要来了——而他,早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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