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他轻唤：“可还记得梦境？”
小小熙看见师父，哇的一声埋进画寒佡怀里抽噎：“师，师父……梦里，好，好吓人……还有个奇怪姐姐……”
修者不做梦，不过这群修为尚浅的小团子，做梦也不算稀奇。
“梦里皆为虚象。”画寒佡轻柔拍着小小熙的背：“师父在呢。”
应该是最近课业压力太大……画寒佡如是想着。
回头找魏惊云拿点药。
之后的日子夜夜晴空万里，星稀月明。小小熙依旧经常梦见殷莫璃，不过不管场景再怎么变换，梦境里每一次都是阴雨连绵。
殷莫璃也苦恼于夏终秋初的多雨，平原地区的气候就是这样。就算她很喜欢雨天，可出行不便却十分扰人，让她也不免几分阴郁。
尤其是最近开始频繁梦见那个小包子。
小包子依旧很怕雷声，可梦境的雨似乎随着现实，有时震天响，有时又销声匿迹。
久而久之，她甚至习惯了。一下雨，就会想这次见面该怎么逗那小家伙。
小小熙也和师父反映过，尚且年轻的画寒佡拉着师兄弟们探查半天，却一无所获，去求助师父，却只被告知无事。
画寒佡郁闷了，无计可施了，无颜面对自己的亲亲徒儿了。
若是山野精怪，杂念邪祟，乃至鬼物，断不能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更不可能瞒过师父那般登道之人。
可师父说没有……画寒佡深深叹了口气。
怕不是什么前世的业障没消清？
不过小小熙一直相安无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阴影。就算放心不下，无能为力的画寒佡也不得不将此事揭过。
梦境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十七的殷莫璃心知雨季快要过去，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小包子。
不过每一次相见，小包子似乎都会大上一点……
摇摇头，殷莫璃无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是自己最近太焦虑了吧，梦里怎么会有成长。
“你最近长大了不少。”殷莫璃抱着怀里的小包子一如既往的淋雨，周围的景象一直在变，雨倒是永无止境。
“人本来就会长大。”小小熙奶声奶气的回答。
“……可这是梦里。”殷莫璃喃喃，恍惚间又不受控制的想到自己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试卷。
如果可以，还不如不长大。
小小熙也奇怪，自己在梦里见到这个姐姐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可这个姐姐却从来没有变化。
这个姐姐不是人？
过分憔悴的殷莫璃抱着怀里的小包子，忧郁看着天上惨白的雷柱。
又没考好……不如被劈死算了。
小小熙不再惧怕梦里冰冷的雨水，也不再惊惧于无兆的雷声。不过平日温和含笑的姐姐，此时看起来有些忧愁。
“姐姐……”小小熙担心的看着神色麻木的少女，扭动着小身子试图抱住她：“抱抱。”
有气无力的抱住小包子，殷莫璃不明白，为什么高二就会有那么多压力。
上层建筑只能住下少部分人，绝大多数只能住在下面。
名校培养的也只是优质员工，又有多少人能借此成功入住上层建筑。
一心挤进名校……拼的是那微渺的概率吗？
还是想尽量往上住。
可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太累了……
疲惫的阖了阖眼，就算是睡梦，也不得安生。
“你不来自我的世界。”殷莫璃突然想了解一下怀里的小孩：“那你有烦恼吗？”
小小熙懵了一下，虽然前半句他听不懂，但后半句还是可以：“……烦恼？”
他垂头思索了一会。
掰着小手指，小小熙认真罗列：“师父给的心法还没背会，下雨但是不能和师父一起睡，师父做的饭很难吃……”
殷莫璃听着小包子细碎的小烦恼，却从中觉出些轻松。好像忘却那些虚无的未来，重新落实在最细微的日常。
今天同桌跳楼了，殷莫璃却还记得那个青涩少年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能借我点钱吗？”
殷莫璃不会像普通同学一样拒绝他，就像她已经知道校园霸凌的成员，却没办法阻止他们一样。
他的成绩很好，在那时起一落千丈。
他不算孤僻，在那之后再也没开过口。
那伙人的来历她也惹不起……就只能在雨夜看着少年破碎的身体发呆。
不堪重负般轻喘了一下，被雨水晕染的血迹依旧在灼烫她的眼，刺痛她的期待。
怀里的小包子依旧絮絮叨叨，殷莫璃眨着干涩的眼睛，勉强笑了一下：“你这么小，要做这么多事啊。”
小小熙对殷莫璃很亲近，闻言也只是笑得开心：“是啊，师父说修炼要从小刻苦，不可懈怠。”
修炼？殷莫璃感觉有趣，她一直以为这个她梦里的小孩会是武侠世界的背景。
“你那里和我们这里差不多。”殷莫璃淡声。
不管哪个世界，都习惯抓娃娃？
这么立体的人，会是自己的臆想，出现在自己的梦境？
“你们那里是什么样的？”小小熙藏不住好奇心。
“一个……”殷莫璃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个世界，只好换了个接近的说辞：“黑白颜料混在一起，但是搅拌不完全的样子。”
小小熙猪脑过载：“姐姐的世界，是颜料？”
“人和世界，都是这样。”殷莫璃轻抚着小包子毛茸茸的长发，温声：“这是所有世界的共质。”
也是所有人的共质。
第一次，梦境无休无止的冰冷雨丝慢慢停止，怀里小包子的身影逐渐透明。
殷莫璃慢慢松手，她似乎明白以后的梦境里不会再有这一抹陪伴温暖，第一次低头吻了吻小小熙白嫩的小脸。
“再见。”她温柔看着怀里陪伴她将近两个月的孩子：“你的课业，一定会比姐姐好。”
一无所知的小小熙只以为是普通的又一次醒来，纯粹的笑意不含阴影：“姐姐也会讨厌课业啊。”
“讨厌。”殷莫璃眼前似乎又闪过染血的地面：“讨厌死了。”
“下一次再见姐姐，是不是就不会下雨了。”小小熙也注意到梦境第一次的停雨，不知何处而来的温暖光晕将二人笼罩。
“我倒是希望，下一次再见，你不会再怕下雨。”光将一切埋没，梦境只剩一道孤寂的身影：“不过，我们也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