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咔嚓”轻响,在此刻死寂的石室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林浩然与苏婉清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水晶棺椁壁面上那道新生的、发丝般纤细的裂痕上。裂痕虽小,却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印在完美无瑕的晶体之上,触目惊心。它不仅仅意味着棺椁本身的损伤,更象征着某种平衡的被打破,某种封印的松动。
棺中男子眉心的光晕,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闪烁着,仿佛风中残烛,竭力维持着最后的稳定。石室墙壁上那些古老符文流淌的光芒,也似乎随之明暗不定,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愈发诡谲。
“裂缝……这棺椁,难道要……”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一位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力量深不可测的先贤,其沉眠之所竟开始崩裂?
林浩然的心沉了下去。结合刚才那古老意志断断续续的警示——“吾之力,终有时”、“隙将开”、“镇大寂灭之隙”——这水晶棺椁,恐怕不仅仅是一位先贤的沉眠之地,更是一座至关重要的封印!棺中之人以自身为基石,镇压着那道通往“大寂灭”的可怕缝隙。而如今,封印者的力量即将耗尽,封印本身,也开始显现裂痕。
“这棺椁,可能是一座封印。”林浩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将刚才在精神空间中所闻的碎片信息,快速而清晰地告知了苏婉清,“棺中前辈以残存之力,镇压着某种名为‘大寂灭’的灾难通道。如今,他力量将尽,封印……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苏婉清闻言,脸色瞬间煞白。她虽未能亲身体验那“大寂灭”的气息,但仅从林浩然的描述,以及之前那混沌阴影带来的恐怖压力,便能想象那是何等级别的灾难。若封印彻底破碎,后果不堪设想!
“们必须做点什么!”她急切道,目光扫过石室,却感到一阵无力。面对这种涉及远古秘辛、法则层面的封印,他们两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就在这时,那水晶棺椁再次发生了变化。
棺中男子眉心的光晕,在几次急促的闪烁后,猛地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异常纯粹而温和的光芒。这光芒并未扩散,而是如同受到指引,缓缓流淌,汇聚成一道细小的、乳白色的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从棺椁内部蜿蜒而出,无视了那道新生的裂痕,径直朝着林浩然飘来。
光流之中,不再蕴含庞大的信息流或意志拷问,而是传递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文心”本源之力,以及一种托付与期盼的意念。
它绕着林浩然盘旋一周,最终轻轻触碰在他的眉心之处。
刹那间,林浩然感到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如同涓涓细流,毫无阻碍地融入他的识海,与他体内那新生的“文心”之力水乳交融。这股力量并非强行提升他的修为,而是在夯实他的根基,滋养他那尚且弱小的“文心”火种,使其变得更加凝实、明亮,仿佛为其注入了最本源的燃料。
同时,一段模糊的、非文字非图像的信息,也随之印入他的灵魂深处——那并非具体的功法或知识,而是一种“感应”,一种对石室墙壁上那些古老守护符文的理解与共鸣方式,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对棺椁本身结构的维系法门。
这并非传承,而是馈赠,是托孤!是棺中前辈在力量彻底消散前,将最后残存的本源与守护此地的责任,一并交付给了这位符合要求的“后来者”!
光流完全融入体内,林浩然身躯微震,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感觉到自身的“文心”之力壮大了不止一倍,而且变得更加精纯、如臂指使。更重要的是,他与这间石室、与这具水晶棺椁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他来不及细细体悟这份力量的提升,目光凝重地看向棺椁。那道发丝般的裂痕,似乎没有继续扩大的迹象,但在他的感知中,棺椁内部那股维持封印的核心力量,正在如同退潮般飞速消逝。棺中男子眉心的光晕,也重新变得黯淡,并且不再搏动,仿佛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沉寂。
“前辈……”林浩然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沉重,更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他再次深深一礼。
“他这是……”苏婉清也看出了端倪,迟疑地问道。
“前辈将最后的力量馈赠于我,嘱托我们……守住这里。”林浩然沉声道,言简意赅。他走到石室墙壁旁,伸出手,依照刚刚获得的那丝共鸣法门,将体内新生的、更为强大的“文心”之力,缓缓注入墙壁上那些流转的古老符文之中。
嗡——
符文得到同源力量的补充,光芒明显亮了一丝,石室内那层无形的守护结界也似乎稳固了不少。但林浩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如同杯水车薪。结界的主要能量来源是棺椁本身,如今源头即将枯竭,仅靠他这点补充,根本无法逆转大局,只能略微延缓其衰败的速度。
“我能做什么?”苏婉清走上前,她看得出林浩然正在竭力维持,但效果有限。
林浩然略一思索,快速道:“你的寒冰之力偏向于封禁与凝固,尝试将力量作用于棺椁表面的那道裂痕,看能否暂时将其‘冻结’,延缓能量外泄和裂痕扩大!”
苏婉清毫不犹豫,立刻来到水晶棺旁。她屏息凝神,调动起恢复不多的灵力,指尖绽放出极其凝练的白色寒气,小心翼翼地点向那道发丝裂痕。极寒之气触及水晶棺壁,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迅速覆盖在裂痕表面,将其暂时封住。
有效!在林浩然的感知中,从裂痕处逸散出的那股微弱却令人不安的“寂灭”气息,似乎被这层冰晶暂时阻隔了。
然而,两人还来不及松口气,异变再生!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石室之外、那镜廊的方向传来!整个石室随之微微一震。
“咚!咚!咚!”
撞击声接二连三,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外面疯狂地冲击着石室的守护结界!
是那只被林浩然击伤的混沌阴影!它并未远离,显然感知到了石室内封印力量的急剧衰弱,以及那让它垂涎欲滴又憎恶无比的“文心”本源气息的增强,此刻卷土重来,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墙壁上的符文光芒在撞击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林浩然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结界的力量正在被快速消耗!
“它想趁虚而入!”苏婉清收回手,脸色难看。棺椁裂痕需要维持,外部强敌疯狂进攻,他们陷入了内外交困的绝境!
情势危急,容不得半分犹豫!
“你继续维持棺椁裂痕的封印,尽可能拖延时间!外面那东西,交给我!”林浩然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被动防守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将那混沌阴影逼退,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石室入口——那面依旧荡漾着微弱涟漪的镜面通道。在踏出之前,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苏婉清和水晶棺椁,沉声道:“坚持住!”
下一刻,他身形一闪,已然穿过镜面,重新回到了那片布满裂痕与冰霜的镜廊之中。
甫一出现,一股狂暴的恶念风暴便扑面而来!那只混沌阴影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扭曲,它不再保持模糊的形态,而是显化出无数破碎镜片构成的利爪与獠牙,猩红的双目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正一次又一次地悍然撞击着石室入口处那层无形的结界光膜。光膜在撞击下荡漾起剧烈的波纹,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孽障!休得猖狂!”
林浩然一声暴喝,声浪中蕴含着他新生的、磅礴的“文心”之力,如同洪钟大吕,震荡着整个镜廊空间。那混沌阴影的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双目瞬间锁定了他,充满了暴戾与贪婪。
没有多余的对峙,阴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啸,舍弃了对结界的攻击,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林浩然猛扑过来!所过之处,镜面纷纷炸裂,碎片被卷入其体表,化作它力量的一部分。
林浩然毫无惧色,他深知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秋,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他双手疾舞,指尖在虚空中划出道道玄奥的轨迹,磅礴的文气奔涌而出,混合着那精纯的“文心”本源,不再是书写单个文字,而是开始构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结构!
“烽!火!连!天!”
四个蕴含杀伐、征战、不屈意志的古字,如同四颗燃烧的星辰,自他身前跃出,并非分散攻击,而是首尾相连,彼此气机交融,瞬间构成了一座由纯粹金光与战意凝聚而成的古老烽火台虚影!
烽火台巍然矗立,其上“火焰”熊熊燃烧,那并非凡火,而是由破邪文气与文明薪火构成的烈焰!光芒万丈,炽热而堂皇,将周围镜廊中的阴霾与恶念尽数驱散、净化!
这是林浩然在得到棺中前辈的本源馈赠后,对“文心”力量更高层次的运用,是将自身意志与文明传承的不屈精神融为一体的体现!
混沌阴影扑至近前,感受到那烽火台上散发出的、对它天生克制的净化之力,发出一阵夹杂着痛苦与愤怒的咆哮,攻势不由得一缓。
“镇!”
林浩然舌绽春雷,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那巍峨的烽火台虚影,携带着焚尽邪祟、照亮黑暗的无匹气势,轰然撞向了混沌阴影!
“轰隆隆——!!!”
前所未有的猛烈爆炸在镜廊中爆发!金色的文明之火与灰暗的寂灭恶念疯狂交织、湮灭!刺目的光芒让所有镜面都失去了倒影,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海!剧烈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将无数镜面震成齑粉!
当光芒渐渐散去,景象重新清晰。
那混沌阴影庞大的躯体,此刻已然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如同灰烬般的碎片在空气中飘散,发出最后的、微弱的哀鸣。它那两点猩红的目光也彻底黯淡、熄灭。林浩然这倾尽全力的“烽火连天”一击,几乎将其彻底打散、净化!
然而,林浩然也并非毫发无伤。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微微摇晃,体内的文气与“文心”之力几乎被这一击抽空,经脉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他以手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但他来不及调息,强提着一口气,目光急切地望向石室入口。那里的结界光膜虽然黯淡了许多,但依旧完好。他必须立刻返回,苏婉清还在里面苦苦支撑!
他踉跄着,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镜面通道,回到八角石室。
石室内,苏婉清依旧坚守在水晶棺旁,但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维持冰封裂痕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消耗。看到林浩然归来,她眼中闪过一丝 relief (放松),但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和嘴角的血迹,心又提了起来。
“外面……”
“暂时解决了。”林浩然打断她,快步上前,再次将手按在墙壁符文上,输送着体内残存的力量,稳固结界。同时,他也感受到棺椁的状态——那道被冰封的裂痕没有扩大,但棺椁内部的力量,已经微弱到近乎感知不到,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
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两人都近乎虚脱,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更深的忧虑便浮上心头。
棺中前辈的力量彻底沉寂,封印核心已然失效。他们两人,一个力竭,一个重伤,仅靠他们微薄的力量,能在这诡异的镜廊中支撑多久?那被击散的混沌阴影,是否会再度凝聚?而棺椁上那道裂痕之后,那所谓的“大寂灭之隙”,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彻底洞开?
石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疲惫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意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浩然忽然猛地抬起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变化。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具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神异、变得如同普通水晶般的水晶棺椁。
棺椁内部,那片原本笼罩着男子面容的光雾,不知何时,竟然……
开始自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