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点半,林知意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出门。
艾德里安坚持开车送她,显然昨晚的事件让他心有余悸。
“真的不用,艾德里安。”林知意站在门口,语气温和但坚定,“我需要习惯独自行动,不能永远依赖你。而且,大白天的,路线我也记熟了。”
艾德里安看着她,从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中国的女人固执得要命。
最终他妥协地叹了口气,递给林知意一个看起来像普通运动手环的东西:“戴着这个。紧急情况下,用力按侧面按钮三次,我会知道你的位置。”
林知意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接过戴好:“谢谢,我会小心的。”
清晨的德班街头比夜晚多了几分生机,但也更清晰地展现了洪水留下的创伤。
工人们在清理淤泥,小贩们在水位退去后的空地上摆开摊位,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霉菌混合的气味。
林知意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步行,这次格外留意周围的标志性建筑和岔路口。
到达希望之光仓库时,这里已经忙碌起来。
志愿者们正在将一箱箱物资装上几辆皮卡和小货车,卡比尔医生站在中间,用笔记本快速记录着。
“林,你来得正好。”诺姆萨眼尖地看到了她,小跑过来,递给她一件印有组织logo的橙色马甲,“快穿上,我们需要人手去城西的几个临时供水点做水质检测和消毒指导,还要分发净水药片。”
林知意利落地穿上马甲。“我需要做什么?”
“你跟我和托马斯一组,”诺姆萨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检查车辆轮胎的壮实男人,“托马斯负责开车和搬重物,你和我负责检测和向居民解释。你会用这个吗?”
她递过来一个便携式水质检测仪。
林知意接过来看了看型号,点了点头:“会。在之前的救援中用过类似的。”
“太好了!”诺姆萨松了口气,“很多新志愿者看到这些仪器就头疼。走吧,我们负责的区域情况比较复杂,有些居民不太信任我们。”
他们的第一站是一个设在十字路口的小型供水点,只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水龙头和几个蓄水桶。
一些居民已经在排队取水,看到他们的车,目光中带着审视和些许漠然。
诺姆萨用祖鲁语大声问候,并表明来意。
林知意则熟练地打开检测仪,采集水样进行测试。
结果显示余氯含量不足,存在污染风险。
“这水需要再次消毒才能安全饮用。”林知意用英语对诺姆萨说,同时指了指仪器屏幕上的数据。
诺姆萨立刻向居民们解释,并开始分发净水药片,详细说明使用方法。
大部分居民沉默地接过药片,但眼神里的不信任并未完全消散。
这时,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犹豫地走上前,用带着口音的英语怯生生地问林知意:“医生……我的孩子,拉肚子,喝了这个水会好吗?”
林知意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孩子,而是先对母亲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我不是医生,但我知道如果水不干净,可能会让拉肚子更严重。”
她指了指诺姆萨正在分发的药片,“按照那位姐姐说的方法处理水,可以杀死水里的坏东西。但是孩子如果一直拉肚子,最好还是去医疗点看看,好吗?”
她的耐心和温和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
年轻母亲点了点头,小心地收好了药片。
在前往下一个供水点的路上,诺姆萨对林知意说:“你做得很好,林。很多人来这里,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很少愿意花时间这样跟当地人沟通。”
“沟通是救援的一部分。”林知意轻声说,“如果他们不相信我们,再好的物资也发挥不了作用。”
接下来的几个点情况类似。
林知意负责专业检测,诺姆萨负责沟通解释,托马斯则维护秩序和搬运物资。
三人配合逐渐默契。
中午,他们在路边简单啃着面包当午餐时,诺姆萨接到卡比尔医生的电话。
挂断后,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托马斯问。
“卡比尔医生说,我们原定下午要去的一个社区,靠近‘黑曼巴’控制区域的边缘,最近有点不太平。他问我们能不能去,还是换一个点。”
托马斯皱了皱眉:“那个社区的水源情况很糟,霍乱风险很高。”
林知意咽下嘴里的面包,平静地说:“风险高才更需要我们去。小心一点就是了。”
诺姆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托马斯,最终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去。但一定要格外警惕。”
下午的目的地是一个更加破败的社区,房屋低矮拥挤,街道狭窄。
他们的车刚一进入,就感觉到气氛明显不同。
一些无所事事的年轻人聚在街角,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们的车辆。
林知意注意到,这里的供水点更加简陋,卫生条件极差。
排队取水的人也更少,很多人只是躲在门窗后面观察他们。
他们刚把检测仪器拿出来,几个穿着松垮裤子的年轻男子就晃了过来,带头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非裔男人。
“嘿,外来者,”尖嘴猴腮的男人用生硬的英语说,脚不客气地踩在他们的物资箱上,“在这里做事,问过我们老大了吗?”
诺姆萨试图用祖鲁语交涉,但对方明显不吃这一套。
托马斯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想护住两个女性。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林知意深吸一口气,没有表现出惊慌。她站在托马斯身后,直视着那个猴脸男,用清晰的英语说道:“我们是希望之光的,来检测水质,分发药品。这里的饮用水不安全,很多人生病了,尤其是孩子。我们只是想帮忙。”
猴脸男嗤笑一声:“帮忙?谁知道你们在水里放了什么?”
“仪器在这里,”林知意从托马斯的背后走出来,举起手中的检测仪,屏幕上的数据清晰可见,“你可以看着我们检测。或者,你可以派个人跟我们一起操作,看看结果。”
她坦然的态度让对方愣了一下。
猴脸男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脚踩在物资箱上,身子却微微前倾,带来一股令人不适的压迫感:“你这个女人,说了不听是吧?”
他慢悠悠地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在脏兮兮的裤腿上随意蹭了蹭,刀锋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看来得给你们这些外来者长点记性……”
猴脸男身后的几个同伙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托马斯肌肉紧绷,诺姆萨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林知意的胳膊。
林知意的心跳如擂鼓,手心里沁出冷汗,但她强迫自己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猴脸男。
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怯懦都会让情况急转直下。
就在猴脸男狞笑着举起匕首,说着“我要划破你那张白色的小脸”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猴子!”
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