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松开薛明蕙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他的步伐比先前沉稳了许多,背脊挺直,不再有半分疲惫之态。
门外站着一名暗卫,披风上沾着露水,似是从城外连夜赶回。
“你说北狄王亲自来了?”谢珩声音不高,却让四周空气骤然紧绷。
“是。”暗卫低头禀报,“昨夜探子回报,敌军已过雁门关。今晨确认,十万骑兵分三路南下,主力正直逼京城。”
“他们打的是什么旗?”
“狼头旗,中间加了一道红边。阵前还立了木牌,写着‘取薛氏之血祭旗’。”
屋内的烛火轻轻晃了一下。
薛明蕙靠在床头,指尖缓缓收紧。她没有出声,只是将袖中的帕子攥得更紧。那块布早已僵硬,边缘凝结着干涸的血迹。
谢珩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问:“距离城下还有多远?”
“快马六日可至。”暗卫答道,“但他们行进缓慢,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是等。”薛明蕙忽然开口,声音轻却清晰,“是在拖。”
谢珩走回床边,“拖什么?”
“拖我。”她低声道,“他们知道我能窥见一些事。只要我还活着,就能提前预知他们的动向。可每一次动用这能力,都会损伤自身。他们不怕强攻,怕的是我在背后搅乱他们的部署。所以故意放慢节奏,逼我不断耗损元气。”
谢珩眉头微皱。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指尖冰凉,轻轻咳了一声,侧过脸去。再抬手时,帕子悄悄展开一角——上面有血,歪斜蜿蜒如一道残痕。
她凝视那团血迹片刻,低声说:“城西三十里……有埋伏。”
“你说什么?”谢珩靠近了些。
“城西三十里,山谷两侧藏了人。”她闭上眼,“不止一队。他们想伏击出城的守军。”
谢珩望着她苍白的脸,“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她将帕子重新收好,“血纹显现出来的。”
他不再多问,当即转身向外喝令:“备马!调玄甲军三百,随我出城!”
“你不能去!”薛明蕙猛地坐起,呼吸急促,“你现在离开,府中便无人镇守。万一有人里应外合——”
“我已经命冷十三入城。”他打断道,“他会守住这里。你只需待在房中,不要出门,也不要见任何人。”
她还想再说,却被他抬手止住。
“信我一次。”他看着她,目光坚定,“这一次,我不再掩饰。我要让他们明白,谁都不能动你。”
说完,他大步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只剩薛明蕙一人。她缓缓躺下,手覆在胸口,听着心跳一声声落下。窗外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马集结后疾驰而出。
她闭上双眼,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模糊的赤红之中。
谢珩骑在马上,风裹挟着沙尘扑面而来。天色灰暗,乌云低垂。他握紧缰绳,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山路。
玄甲军紧随其后,步伐整齐,无人言语。
半个时辰后,队伍抵达城西三十里的山谷口。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茂密,仅有一条窄道穿行其间。
副将策马上前,“将军,是否先派人探查?”
谢珩未答,抬手示意全军止步。他下马走到路边一块岩石旁,拂去表面浮土。
石缝间卡着一根断箭,箭羽呈褐色,像是被人刻意涂抹过。
他又往前几步,在一棵树根处发现一小片皮甲残片,上面刻着北狄特有的狼牙标记。
“果然在此。”他站起身,回头下令,“弓弩手上前,盾兵列阵。其余人绕至山后,封锁退路。”
副将迟疑道:“我们只有三百人,对方可能上千,正面交锋太过危险。”
“我们不打硬仗。”谢珩抽出长剑,“我们放火。”
命令迅速传下。士兵们取出火油罐,沿路悄然倾洒。引火点设在几处枯树堆旁,只待一声令下。
最后一队人刚布置完毕,山顶忽地响起一声鹰唳。
紧接着,山坡上闪出无数人影。北狄伏兵从藏身处冲出,拉弓搭箭,箭锋齐齐对准谷底。
“中计了!”副将惊呼。
“不。”谢珩冷笑,“是他们中计了。”
他高举长剑,猛然挥落:“放火!”
火把掷出,点燃枯枝。浓烟腾起,火焰顺着油线迅速蔓延。风助火势,整片山坡顷刻燃起熊熊烈焰。
北狄伏兵顿时大乱。有人试图扑救,更多人则争相逃窜。山路狭窄,彼此推挤践踏,惨叫连连。
谢珩翻身上马,剑锋直指山顶大旗,“砍倒旗者,赏百金!”
数名精锐骑兵立刻冲锋。一人被箭射中落马,另两人顶着箭雨继续前进。其中一人跃下战马,攀上旗杆,一刀斩断绳索。
那面狼头旗轰然倒下,坠入烈火之中。
“追!”谢珩一夹马腹,率先冲入浓烟。
战马踏过焦土,穿越残火。前方敌军四散奔逃,不少人弃械跪地求饶。
他一路追至山谷尽头,眼看敌军主力即将脱困,正欲下令合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回头望去,一名传令兵飞驰而来,面色焦急。
“将军!府中来人,说夫人突然昏厥!”
谢珩心头一紧,“何时发生?”
“就在刚才!但她醒来后留下一句话,命我们务必带到——她说:‘谢珩中箭’。”
话音未落,远处山坡上寒光一闪。
一支冷箭破空而至,直取谢珩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