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间的日子度日如年。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头顶永不熄灭的冷白色灯光和送餐时金属门开启的短暂瞬间,提醒着他们还在运转的文明——尽管这个文明对他们而言如此陌生而充满敌意。
罗戈尔·彼得罗夫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最初的恐惧和愤怒逐渐被一种麻木的绝望取代。
他的两个“艺术家”朋友早已崩溃,时而哭泣,时而呆坐,只有那个叫安德烈的男伴还勉强保持着理智,但也只是徒劳地试图从狭小的观察窗窥探外界,寻找一丝逃脱的可能。
“他们到底是谁?克格勃的秘密部队?还是……别的什么?”安德烈声音沙哑,第无数次提出这个问题。
“不像克格勃,装备太……古怪了。”罗戈尔有气无力地反驳,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家族背景让他对国内外的军事装备好歹有些模糊概念。
“那些能量武器,那种盔甲装扮……俄罗斯没有这些东西。”
“难道是美国人?他们秘密潜入西伯利亚做实验?我们撞破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女伴娜斯佳带着哭腔异想天开。
“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灭口?还把我们关起来审查?”罗戈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有他们说的‘贝洛伯格’、‘裂界’……我查遍脑子里的地图,根本没这个地方!”
“会不会是……平行世界?”一直沉默的另一个女伴索尼娅突然小声说,她平时最爱看些科幻小说,“或者我们遇到了时空裂缝?”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还能回去吗?会不会永远被关在这里,或者被当成实验品?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雾气,悄然渗透进这间狭小的隔离室。
罗戈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曾经鄙视渴望逃离的那个由权力和规则构成的世界,是多么的“安全”和“可预测”。
至少在那里,他知道谁掌握生杀大权,知道游戏的规则,知道父亲的姓氏是一面多好用的盾牌。
而在这里,一切常识都被颠覆,他如同赤身裸体置身于黑暗丛林,连敌人在哪里,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就在绝望情绪蔓延到顶点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绝非正常的巨响猛地从隔离室的一角传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四人吓得猛地跳起,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面看起来无比厚实的合金墙壁,竟然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般,向内凹陷、撕裂,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破碎的线缆闪烁着电火花,断裂的金属边缘狰狞地卷曲着。
尘土飞扬中,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轻松地掰开最后一块碍事的钢板,弯腰钻了进来。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与银鬃铁卫制式盔甲风格迥异,看起来更显随意甚至有些破烂的深色劲装,外面随意套着一件磨损的皮质外套。
他有着一头如同冰原晴空般的亮蓝色短发,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大大咧咧的笑容,一双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和……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光芒。
“哟呵!看来就是这儿了!”蓝发男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四个目瞪口呆的“囚犯”,笑嘻嘻地开口,说的竟然是略带口音但流利易懂的俄语,“几位,看样子不太适应这里的‘热情招待’啊?”
罗戈尔等人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他怎么进来的?外面那些铁卫呢?!
“你……你是谁?”安德烈壮着胆子问道,声音还在发抖。
“我?”蓝发男子拇指指了指自己,笑容更加灿烂,“路过的热心市民,看不惯老实人被欺负。你们可以叫我……嗯,‘长腿叔叔’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切?”
他故意做了个夸张的伸展动作,显示自己修长的双腿。
长腿叔叔?罗戈尔觉得这名字简直荒谬透顶。
“外面的守卫……”娜斯佳怯生生地问。
“哦,那几个铁疙瘩啊?”蓝发男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让他们睡个好觉而已,放心,没伤着。我这人最讨厌打打杀杀了。”他说得轻松写意,仿佛放倒一群铁卫就像拂去灰尘一样简单。
罗戈尔的心脏狂跳起来。不管这人是谁,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哨所的防御,放倒守卫,还能说他们的语言!这是绝境中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
“你……你能救我们出去?”罗戈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当然!”自称“长腿叔叔”的蓝发男子打了个响指,“我就是专门来捞你们的。看你们这细皮嫩肉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在这里‘劳动改造’的料。怎么样,想不想回家?回你们那个……呃,‘俄罗斯’?”
他居然知道俄罗斯!罗戈尔心中狂喜,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看到了灯塔的光芒!
“想!当然想!”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抓住蓝发男子的胳膊,“带我们走!立刻!马上!”
“没问题!”长腿叔叔爽快地答应,但随即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更加“和蔼可亲”的笑容,压低了声音,“不过嘛……你们也知道,这年头,帮忙跑路可是高风险技术活,尤其是从银鬃铁卫的地盘捞人……所以,得加钱。”
加钱?罗戈尔一愣,随即恍然。对!钱!这才是他熟悉的规则!
“钱不是问题!”他急忙说道,“只要你把我们安全送出去,送到伊尔库茨克,或者任何有俄罗斯官方机构的地方,我父亲会给你足够的报酬!彼得罗夫家族从不亏待朋友!”
“彼得罗夫?听起来像个大户人家。”长腿叔叔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不过,我指的‘加钱’,不一定是现金哦。”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带着诱惑。
“我看你们进来的时候,好像带了点……特别的东西?那些让铁卫们挠破头也看不懂的‘文件’?我对那玩意儿挺感兴趣的。或者……如果你们暂时不想回国,想换个地方‘发展’,我也可以帮你们弄到合法的‘身份证明’,保证比你们原来的好用,让你们在……嗯,某些‘更自由’的地方,重新开始。”
文件?身份证明?
罗戈尔瞬间警惕起来。
这个人,不仅知道他们的来历,还知道文件的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救他们是出于好心,还是另有所图?
但此刻,逃出生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疑虑。文件已经落在铁卫手里,拿不回来了。
而新的身份证明……如果能直接获得西方国家的合法身份,岂不是比他原先那个风险极高的偷渡计划更好?
赌一把!
罗戈尔瞬间做出了决定。他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文件……被那些铁卫拿走了。但是,如果你能帮我们弄到新的身份,安全离开这里,我可以用我家族的信誉担保,事后必有重谢!”
“成交!”长腿叔叔一拍大腿,似乎非常满意,“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爽快又‘有背景’的聪明人打交道!跟我来,动作轻点,虽然守卫睡了,但吵醒别人总归不礼貌。”
他率先从那破开的大洞钻了出去,还顺手把扭曲的钢板又往旁边掰了掰,让出口更宽敞些。
罗戈尔毫不犹豫地跟上,安德烈和娜斯佳也急忙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索尼娅,踉踉跄跄地爬出牢笼。
外面是一条僻静的维护通道,果然不见任何守卫的踪影,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哨所运转的低沉嗡鸣。蓝发男子像一只灵巧的猫,在前面带路,脚步轻快,仿佛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罗戈尔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健硕的背影和那头耀眼的蓝发,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不真实感。这个神秘的“长腿叔叔”,究竟是带来希望的救星,还是将他推向另一个未知深渊的……魔鬼?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内兜,那里曾经放着决定他命运的文件,现在,他只能将所有的赌注,押在这个来路不明的“长腿叔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