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别院的大门朽坏不堪，门板上裂着蛛网般的缝隙，月光从缝里漏进来，在满是灰尘的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影。胤禛一步踏入，玄色夜行衣扫过及膝的杂草——那些草半枯半荣，根部缠着不知多久前的枯叶，一踩便发出“咔嚓”的脆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空气里的味道复杂得令人作呕：霉烂的木头味、腐土的腥气、若有若无的血腥，还混着一种类似晒干的狼毒花的诡异药香。他的目光扫过断壁残垣——左侧的廊柱拦腰折断，柱身上还留着刀劈斧凿的痕迹，像是前朝战乱时留下的；右侧的假山塌了半边，露出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
腕间的龙纹突然热了起来，不是尖锐的刺痛，是温和的悸动，像有个微弱的声音在牵引他，往主建筑的方向走。胤禛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定神。
“嗬嗬…四哥…果然敢一个人来…”巴特尔的声音从主建筑的门口飘出，沙哑得像磨过砂纸，还带着断断续续的咳，“你就不好奇…那‘莲花之女’的来历？不好奇…皇阿玛为什么偏偏把她指给你？”
胤禛没接话，只是缓步向前，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响：“有话直说。若敢编造谎言，爷会让你尝遍粘杆处的所有刑罚。”
“谎言？”巴特尔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像夜猫子的嘶叫，“我都快死了，编谎言有什么用？胤禛，你抬头看看这天上的月亮…像不像当年我在草原上，看到的‘祭月坛’上的血月？”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草原萨满的秘典里写着，中原王朝的皇帝，为了长生，会养‘鼎炉’、铸‘容器’。那‘鼎炉’，得是身负天地灵韵的女子，额生莲印，体带异香，她的元阴是最好的养分；那‘容器’，得是血脉纯净、意志坚定的皇子，能扛住‘龙气’的反噬…而你，胤禛，你就是皇阿玛选中的‘容器’！”
胤禛的指尖猛地攥紧剑柄，指节泛白。他想起第一次见明玉时，她腕间的莲印；想起新婚夜，她额间绽放的莲华；想起玉莲如意与她的共鸣…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皇上老了，精血衰了，没法自己养‘龙’，就把‘鼎炉’指给你，让你吸她的灵韵，养自己的龙气！”巴特尔的声音越来越急，还带着咳血的腥气，“等你把‘鼎炉’的灵韵吸得差不多了，等你体内的‘龙气’养足了…你以为你能当皇帝？做梦！你会被皇上当成‘龙食’，连骨头都不剩！”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手按在胸口，指缝里渗出黑血：“我父亲…阿努金…就是知道了这个秘密，才想杀了那‘鼎炉’…可惜啊…晚了…我们都晚了…”
胤禛的呼吸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巴特尔的身影：“你说的‘龙’，到底是什么？皇阿玛要养的，究竟是何物？”
“是…是藏在紫禁城地下的…‘龙脉’！”巴特尔的声音带着恐惧，“皇上要把那‘龙脉’唤醒，要和‘龙脉’融为一体…长生不死…统治天下万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三支淬着幽蓝毒液的弩箭突然从假山的洞口射出，直取胤禛的咽喉、心口、丹田！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张布满倒刺的铁网从地下弹起，带着风声罩向他的身体！屋顶的横梁上，还泼下一大桶粘稠的黑油，带着刺鼻的硫磺味，瞬间将他的退路封死！
“杀！”
三名狼卫从主建筑的阴影里扑出，手中的弯刀闪着寒光，刀身上还缠着浸了油的布条，一挥舞就带起火星。他们的动作迅猛，招招狠辣，显然是巴特尔最后的死士。
胤禛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猛地向后折腰，身体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三支弩箭擦着他的鼻尖飞过，钉在后面的断墙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同时，他的脚尖狠狠踢在身旁的碎石上，碎石飞溅，正好打在铁网的机关上，铁网的速度慢了一瞬——他趁机向后急掠，堪堪避开！
“轰！”
黑油落在地上，被狼卫甩出的火折子点燃，熊熊烈火瞬间腾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烤得他的皮肤发疼。一名狼卫趁机挥刀劈来，刀风凌厉，直取他的左肩！
胤禛的软剑“唰”地出鞘，剑光如银蛇，精准地格开弯刀，同时手腕一翻，剑尖直刺狼卫的咽喉！“噗嗤”一声，鲜血喷溅在他的夜行衣上，狼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另外两名狼卫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夹击过来，弯刀的轨迹刁钻，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巴特尔的声音在火中响起，带着绝望的疯狂：“杀了他！杀了他！就算我们死了，也要拉他垫背！让皇上的‘容器’，一起去见长生天！”
胤禛的眼神冷得像冰，软剑在他手中舞出一片剑光，每一剑都直取要害。他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只是火场的空间越来越小，黑油燃烧的浓烟呛得他喉咙发疼，视线也开始模糊。
腕间的龙纹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共鸣，是强烈的示警——他身后的横梁，已经被火烧得焦黑，随时可能塌下来！
暖阁里，明玉猛地从梦中惊醒，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寝衣。她想开口呼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呃”声。
“侧福晋！您怎么了？！”陈嬷嬷听到动静，连忙从外间冲进来，看到明玉的模样，吓得脸色惨白，“快！传太医！”
“不…不用…”明玉抓住陈嬷嬷的手，声音微弱，“是王爷…王爷有危险…”
她的目光落在枕边的玉莲如意上——那如意突然变得滚烫，莲苞中心的莹白光点疯狂闪烁，还发出“嗡嗡”的悲鸣，像是在呼应某种遥远的危机。一股焦灼的气息从如意里传出来，顺着她的指尖，钻进她的心里，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是王爷的龙纹…和如意共鸣了…”明玉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抓起如意，用尽全身力气，将体内的灵泉气息往如意里灌，“帮帮他…求求你…一定要帮帮他…”
灵泉的气息像溪流般涌入如意，原本黯淡的玉身突然爆发出璀璨的白光，莲苞在光中颤抖着舒展，一片、两片、三片…这次绽放的莲瓣上，还泛着淡淡的金纹，透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
“嗡——！！！”
一道纯白的光柱从莲心爆射而出，穿透暖阁的屋顶，冲破夜空，像一道白色的闪电，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光柱所过之处，夜空里的乌云都被驱散，连月亮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陈嬷嬷被这景象吓得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念着“菩萨保佑”，眼神里满是惊骇——侧福晋和这如意，到底是什么来头？！
别院的主建筑内，胤禛刚避开一名狼卫的弯刀，就听到头顶传来“嘎吱”的脆响——焦黑的横梁终于支撑不住，带着火焰和瓦片，朝着他的头顶砸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纯白的光柱从天而降，贯穿了屋顶，正好落在他的身前！光柱的力量凌厉而温暖，瞬间将砸下来的横梁震成碎片，还将两名狼卫包裹其中！
“啊——！”
狼卫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光柱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连骨头都没剩下。光柱余势不减，朝着角落里的巴特尔飞去！
巴特尔看着冲过来的光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猛地抓起身边的黑骨片——那是用狼人的骨头制成的，刻满了爆炸符文，是他最后的同归于尽的手段！“不！我不能死！我要拉着你一起死！”
他刚要捏碎骨片，光柱就已经将他吞没。巴特尔的惨叫卡在喉咙里，身体像冰雪遇到烈日，迅速融化，连黑骨片也化为飞灰，散在空气中。
火光渐渐熄灭，浓烟慢慢散去。胤禛站在原地，夜行衣被燎出好几个破洞，脸上沾着烟灰和血迹，狼狈不堪。他看着巴特尔消失的地方，又抬头看向屋顶的破洞——那道光柱的方向，正是雍亲王府的方向。
是明玉。是玉莲如意。
她竟然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驱动如意的力量，救了他一命。这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温养”的范畴，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主子！您没事吧？！”戴铎带着粘杆处的护卫冲了进来，看到院内的景象，个个目瞪口呆——满地狼藉，却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只有空气中淡淡的莲香，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胤禛缓缓收剑，声音冷得像冰：“清理现场，掘地三尺，看看有没有暗格、密道，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能放过。巴特尔…已经伏诛。”
他最后看了一眼屋顶的破洞，转身向外走。脚步很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惊涛还没平息——巴特尔说的“鼎炉”“容器”“龙脉”，到底是真是假？皇阿玛的深意，真的这么恐怖吗？而明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鼎炉”吗？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胤禛回到了雍亲王府。他没回书房，而是径直走向暖阁。推开门，就看到明玉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手里还紧紧攥着玉莲如意——那如意的莲苞已经闭合，可莲瓣上的金纹还隐约可见，玉身也比之前更温润了些。
陈嬷嬷站在一旁，看到胤禛进来，连忙躬身行礼，眼神里还带着未消的惊骇。
明玉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看到胤禛安然无恙，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放松，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没力气。灵泉的气息几乎被耗尽，她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胤禛快步走到榻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扫过她额间的细汗，又落在她攥着如意的手上——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泛白，显然是耗力过度。
“是你救了爷。”胤禛的声音沙哑，听不出情绪。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就在这时，她额间的皮肤下，一点粉金色的光闪了闪，快得像错觉——那是莲印的痕迹，是她动用力量的证明。
明玉的身体微微一颤，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妾身…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臣妾只是刚才心口突然疼得厉害，然后…然后这如意就突然发光了…”
胤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烛光下，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着浅淡的影，看起来很脆弱，可他知道，这脆弱的外表下，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巴特尔临死前，说了一些话。关于你…也关于皇阿玛。他说…你是‘鼎炉’，爷是‘容器’，皇阿玛要养的…是紫禁城地下的‘龙脉’。”
明玉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猛地抬头，撞入胤禛深不见底的眼眸，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的“噼啪”声。胤禛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等着她的回答。而明玉，她看着胤禛的眼睛，心里乱成一团麻——巴特尔说的是真的吗？皇阿玛真的这么可怕？她该承认吗？承认了，胤禛会怎么对她？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可暖阁里的氛围却越来越压抑，像有一块巨石压在两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这场围绕着“莲印”“如意”“龙脉”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