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深处,时光在星辉与静水的永恒静谧中,悄然滑过。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天道降智”风波,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大殿内,气氛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这份沉静中,多了一份历经风暴洗礼后的、内敛的厚重。
默依旧慵懒地依偎在水清漓怀中,如同栖息在冰川上的灵狐,享受着暴风雨后难得的安宁。她的气息平和,神识内敛,仿佛之前那番“拳打天道”的彪悍行径只是幻梦一场。水清漓静立如亘古不变的冰山,冰蓝色的眼眸闭合,与整个静水湖的本源共鸣,气息深邃如渊。夫妻二人之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仿佛已融为一体,成为了这方天地最稳固的基石。
而在大殿的角落,那个曾经瘫软如泥、气息奄奄的身影,此刻,却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颜爵依旧盘膝而坐,姿势未变,但整个人的“气象”,却已截然不同。
先前那种破碎、绝望、迷茫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如同古木般沉静、坚韧、而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力量感。他周身的仙力不再散乱,而是如同百川归海,在经脉中井然有序地流淌,虽然总量或许尚未恢复到巅峰,但其凝练程度、运转效率,却远超以往!仙力流转间,隐隐带着一种墨色与冰蓝交织的奇异光泽,那是他将自身笔墨仙力的灵韵、对冰璃雪执念所化的冰雪之意,以及默“心得体会”中关于力量本质的感悟,三者强行熔炼于一炉后,产生的质变!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山崖上迎风而立的青松,任凭外界风雨如何肆虐,我自岿然不动。脸上没有了泪痕,也没有了癫狂,只有一种历经千帆过后、洗尽铅华的平静与坚定。那双曾经充满风流与算计,后又饱含痛苦与绝望的狐狸眼,此刻深邃如潭,内里仿佛有星河流转,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一种破而后立的锐利。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意”。
那是一种“根”深深扎入大地,“干”直指苍穹,“冠”荫蔽四方的……坚定不移的意志!
默那番关于“坚韧不拔之心”的诛心之言,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剔除了他灵魂中所有的浮华与软弱;水清漓那“月圆之夜、无需再立”的最终通牒,如同悬顶之剑,逼迫他榨干了最后一丝潜力;冰璃雪那无声的注视与“顺势而为”的默认,如同最残酷的鞭策,鞭挞着他必须站起来;苏皖沫那首《告女子书》的反叛精神,如同惊雷,劈碎了他对过往枷锁的最后留恋;而最后,默与水清漓联手演绎的那场“粉身碎骨”的守护大戏,更是将“为何而战、为何而强”的信念,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最狂暴的风雨,最炽烈的火焰,最沉重的压力,共同作用在那株被默强行种下的、名为“内心强大”的脆弱萌芽上。
而此刻,这株萌芽,非但没有夭折,反而汲取了所有的养分(哪怕是痛苦与绝望),冲破了所有的阻碍,已然……长成了一棵根系深扎、枝干遒劲、冠盖如云的参天大树!
这棵“心树”,便是颜爵全新的精神内核。它不再依赖于外界的评价、权位的加持、他人的认可。它的坚韧,源于对自身道路的认清与坚守;它的力量,源于守护所珍视之物的决绝;它的存在,只为证明“我”之价值,而非迎合任何目光。
可喜可贺。
默虽闭着眼,但一丝神识始终关注着颜爵的状态。感受到他体内那稳固如山、生机勃勃的气息,以及那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坚定意志,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发自内心的弧度。
是的,可喜可贺。
她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扮演“恶人”,连哄带吓,又打又拉,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希望看到这一幕吗?看到颜爵能够打破心障,重塑道基,真正地“立”起来。如今,这最难的一关——“心关”,他算是闯过去了。而且,成果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这棵“心树”的根基之扎实、意志之坚定,远超寻常。
至于实力……就看后期他自己的了。
默在心中轻轻补充了一句,随即彻底收回了那丝关注的神识。
心境的突破,是根本,是引擎。但实力的恢复与提升,却是水磨工夫,需要时间、资源、以及持之以恒的苦修来积累。默能帮他破开心障,指明方向,甚至提供一些“心得体会”作为参考,但不可能代替他去修炼,去战斗,去将心中的感悟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力量。
这就像是一位高明的匠人,帮你重铸了剑胚,指明了淬火的方向,但最终这把剑能锋利到何种程度,能承载多大的力量,还需要持剑者自己,日复一日地去打磨、去温养、去在实战中砥砺。
颜爵未来的路能走多远,他的实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甚至能否超越过往,这一切,都取决于他离开水玲珑宫后,自己的选择与努力。
是满足于心境的提升,止步不前?还是以此为新的起点,奋起直追,将失去的一切,用更强大的姿态夺回来?甚至……去触及那以往不敢想象的高度?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开一线,淡淡地扫了角落里的颜爵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既无赞许,亦无期待,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既定事实的发生。于他而言,颜爵是立是废,并无本质区别。默愿意花费心力去“打磨”,他便由着她。如今“打磨”出了些许成果,也仅此而已。静水湖,不会因多一棵“树”或少一棵“树”而有任何改变。
颜爵似乎感应到了那淡漠的一瞥,但他并未睁眼,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加内敛了一分,如同古木收敛枝叶,静待风雨。他的道,已然新生。前路漫漫,唯有躬行。
水玲珑宫,再次陷入了真正的、万古不变的沉寂之中。星辉流淌,静水无波,映照着角落那棵已然参天的“心树”,也映照着相拥而立的、此间真正的主宰。
破而后立,心树参天。道途漫漫,唯有自证。颜爵的新生,从这寂静中,悄然开始。而静水湖的故事,依旧围绕着它的主人,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