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万象天穹殿内,时间仿佛在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足以载入仙境史册的“禁忌降临”与“天道调解”风波后,终于……重新开始流淌。
然而,流淌的只是时间,人心却依旧停留在那巨大的震撼与颠覆之中,难以自拔。
高台之上,禁忌之地十阶法相的身影已然彻底消散,连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终焉气息与静水归位的深邃威压,都如同潮水般退去,融入了虚空,仿佛从未出现过。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丝规则被强行改写的余韵,以及所有仙子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天道之音——“承认禁忌之地属于仙境一部分”,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生灵的心神深处。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仙乐早已停歇,仙娥仙侍们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喘。宾客席间,无论是叶罗丽战士这样的年轻仙子,还是金离瞳、火燎耶这等一方霸主,亦或是辛灵、曼多拉这等老牌强者,全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茫然、恐惧、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粉碎后的空洞。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聚焦在高台最中央,那对……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的身影之上。
水清漓与默。
水清漓已然重新坐回了他的席位,姿态与之前别无二致。冰蓝色的长发垂落,面容冰封,气息内敛,仿佛刚才那“二阶殿下”的惊世身份,那与世王并肩而立的恐怖威仪,都只是众人的一场幻梦。他周身的气息再次与静水湖的本源融为一体,深邃、平和,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静谧。
而默,则依旧依偎在他身侧,姿态慵懒而自然。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方才“恶作剧”得逞后的、未完全褪去的狡黠笑意,狐狸眼亮晶晶的,仿佛刚才那场搅动风云、摇来“全家”外加“天道”撑腰、把古老炁仙子吓得屁滚尿流的“壮举”,对她而言,不过是午后打发时间的一场小小游戏。
这两人,一个静如万古玄冰,一个灵动如山中狡狐,与整个大殿内那凝固、恐慌、茫然的气氛,形成了极其刺眼、却又无比和谐的……反差。
他们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就在这万籁俱寂、众仙心潮澎湃难以平复的时刻——
默,动了。
她没有去看下方那些呆若木鸡的宾客,也没有去理会身旁几位灵犀阁主那复杂难言的目光。她的注意力,仿佛只集中在眼前……那张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摆放着几样精致仙肴的桌案上。
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手,极其自然地拿起了面前那双由“静水寒玉”打磨而成、通体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玉筷。
她的动作,流畅,娴熟,带着一种做了千百遍般的理所当然。
然后,她微微侧过身,狐狸眼扫过桌案上那几碟专门为水清漓准备的、由最精纯的静水本源与稀有水属性灵材制成的佳肴——一碟如同凝聚了月华的“玄冰藕片”,一盅散发着深海气息的“万载空青羹”,还有几枚晶莹剔透、仿佛内蕴星辰的“水韵琉璃果”。
她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挑选。
最终,她的筷子,落在了那碟“玄冰藕片”上。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薄如蝉翼、却蕴含着精纯水元力的藕片,动作轻柔,生怕破坏了其完美的形态。
接着,她转过身,面向水清漓。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用眼神询问。
只是自然而然地、将夹着藕片的玉筷,递到了水清漓那微抿的、冰封般的唇边。
她的动作,是那样的熟稔,那样的……一气呵成!仿佛这不是在庄严肃穆的灵犀盛宴高台之上,不是在刚刚经历了惊天变故之后,而是在……自家水玲珑宫的静水湖畔,在某个寻常的午后,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最寻常不过的互动。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半阖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然而,当那带着清凉气息的玉筷触及他唇边时,他却极其自然地、微微张开了嘴。
默手腕轻轻一动,将那片“玄冰藕片”送入了他的口中。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没有言语交流,没有眼神示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仙力波动。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默契与习惯。
水清漓细嚼慢咽,冰封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周身那静水流深的气息,却似乎因为这片藕片的入口,而泛起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名为“惬意”的涟漪。
默看着他咽下,狐狸眼中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然后,她又拿起一只小巧的玉勺,舀起一勺“万载空青羹”,再次递到他的唇边。
水清漓依旧……张口,接纳。
一夹一喂,一递一接。
动作循环,流畅自然。
默的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她此刻做的,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她时而会因为夹到了形状特别好看的藕片而微微翘起嘴角,时而会因为羹汤的温度恰到好处而眯起眼睛,完全沉浸在了这“投喂”自家夫君的乐趣之中。
而水清漓,则如同最配合的“食客”,安静地接受着一切,冰封般的唇角,在那细微的咀嚼动作中,几不可察地牵动着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柔和弧度。
他们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一个喂,一个吃。
将周遭那凝固的时间、那惊涛骇浪般的心理活动、那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统统视若无物!
就仿佛,刚才那场席卷整个仙境的巨大风暴,与他们无关;就仿佛,他们依旧是那对隐居在静水湖深处、不问世事的道侣;就仿佛,这灵犀盛宴,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顿普通加餐?
“……”
下方,所有仙子都看傻了!
金离瞳嘴角抽搐;庞尊一脸“卧槽”;火燎耶眼中火焰明灭不定;曼多拉握着权杖的手微微发抖;叶罗丽战士们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就连灵犀阁的几位阁主,颜爵、时希、黎灰、花翎、冰璃雪,也都是一副……不知该作何表情的复杂神色!
这……这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吧?!
刚刚才摇来了禁忌之地全家外加天道,把一位古老仙子吓得狼狈逃窜,颠覆了仙境万古认知……转头就能像没事人一样……喂饭?!
这得是多粗的神经?!多强大的心脏?!还是说……这对他们而言,真的就是……日常操作?!!
巨大的反差,让众仙心中的惊涛骇浪,硬生生被一种……荒谬绝伦、哭笑不得的情绪所冲淡。
虚空之中,水龙发出一声低沉、悠长、充满了“家常便饭,基操勿六”意味的龙吟喘息。
默喂完了一小盅羹汤,又拿起一枚“水韵琉璃果”,仔细地剥开外面那层薄如蝉翼的果膜,再次递到水清漓嘴边。
水清漓依旧……张口。
默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吃着,狐狸眼弯成了月牙,自己也拿起一枚灵果,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偷吃的小仓鼠。
阳光(星辉?)透过穹顶,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画面。
与下方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众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良久,颜爵司仪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咳一声,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艰难地宣布:
“盛……盛宴继续……奏乐……”
仙乐,再次迟疑地、断断续续地响起。
但所有人的心思,显然都已经不在宴会本身了。
而高台之上,那对依旧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道侣,则用他们最日常、最平凡的动作,向整个仙境宣告了一个无声却无比强大的信息:
任你外界天翻地覆,我自静水长流。
禁忌之地也好,天道认可也罢,于我们而言,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
最重要的,始终是……彼此相伴的,每一个当下。
这份超然与淡定,或许,比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更加令人……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