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墟”巢穴深处,黑暗囚牢之外。自“魇魉”在狂怒中不慎泄露真名,被“世言铠”与“水魄戒”捕捉并传递出去后,整个巢穴的气氛便陡然变得诡异起来。污秽的血池不再翻滚,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凝固的血液,死寂无声。墙壁上骷髅眼中的鬼火停止了跳动,幽绿的光芒僵在半空,仿佛时间都被冻结。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死寂,不再是虚无的感知,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枷锁,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幽墟”生灵的心头,包括他们的首领——“魇魉”。
“魇魉”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万丈冰渊。那两股一闪而逝、却足以让他灵魂崩灭的至高意志,如同最锋利的铡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真名被锁定的瞬间,他便明白,自己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那不是威胁,不是警告,而是……审判前的最终确认!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恐惧与绝望!他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两个女人?为什么要口出狂言?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囚牢之内,一直沉默不语的默王妃,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她微微抬起眼帘,那双狐狸眼平静地望向牢笼外那如同石化般的“魇魉”,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仇恨,甚至没有轻蔑,只有一种……仿佛在陈述天气般的淡然。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因果、宣判命运的冷漠,在这死寂的巢穴中缓缓响起:
“之前,你口出狂言,”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魇魉”的躯壳,看到了他那条已然被标记、即将断裂的命运线。
“妄想让水的主宰,对你下跪。”
“水的主宰”四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称谓,然而其中蕴含的分量,却让“魇魉”浑身剧颤!
“如今,”默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便是了了这番因果。”
她微微停顿,如同最后的怜悯,亦或是最终的嘲讽,缓缓吐出了那句古老的箴言:
“天作孽,犹可活;”
“自作孽……”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冰锥,刺入“魇魉”崩溃的心防:
“不可活。”
“懂?”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魇魉”的识海深处!
“轰——!!!”
就在默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刹那,整个“幽墟”巢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空间结构、法则本源层面的崩塌与哀鸣!
囚牢之外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无尽的幽暗虚空显现,而在那虚空裂痕之中,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迈步而出。
来者一身水蓝长袍,冰蓝色的长发如瀑垂落,容颜完美得不似凡尘,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万载寒潭,不含丝毫情绪。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极致寒意,便让沸腾的血池瞬间冰封,让摇曳的鬼火彻底熄灭,让整个巢穴的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连时间和空间,都在他降临的瞬间,陷入了停滞与冻结!
水之主宰,水清漓,亲临!
他没有带来千军万马,没有施展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整个“幽墟”巢穴,连同其内所有的生灵,都在他降临的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与声音,化为了他脚下冰封背景的一部分!绝对的掌控,无声的毁灭!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囚牢之内,灵公主花翎的身影,连同束缚她的骨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显然,早已被世王以无上手段接走。此地残局,全权交由他的副相——水清漓处理。
“魇魉”眼睁睁看着水清漓降临,看着花翎消失,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冻结了他的神魂!他看到了,看到了水清漓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了他。
那眼神,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杀意,只有一种……如同看待尘埃、看待即将湮灭的泡沫般的……漠然。
就在这时,默王妃轻轻向前走了一步。那原本束缚着她的、闪烁着黑暗符文的锁链,在水清漓降临的瞬间,便已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她步履从容,走到水清漓身侧,微微仰头看着自家夫君完美的侧脸,然后,她转过头,看向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魇魉”,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恶劣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弧度,用那种仿佛闲聊般的语气,慢悠悠地开口道:
“喂,‘魇魉’是吧?”
“我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
她故意模仿着“魇魉”当时那狂妄嘶哑的语调,惟妙惟肖地复述道:
“ ‘狂妄!死到临头了,还敢大言不惭!本座倒要看看等水清漓跪在本座面前时,你还能否如此嘴硬!’ ”
复述完,她立刻恢复了那副慵懒狡黠的模样,歪着头,看着“魇魉”,狐狸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笑吟吟地问道:
“知道我当时……在心里想什么吗?”
她不等“魇魉”反应(事实上他也无法反应),便自问自答,用清越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清晰地说道:
“ ‘井底之蛙,’ ”
“ ‘安知海之浩瀚?’ ”
话音落下,默便闭上了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我的话说完了”的模样。然后,她抬起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眨巴眨巴地,看向了身边静立如冰雕的水清漓。
那眼神,那姿态,那未尽之言,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了:
喏,清漓,你听到了吧?这家伙,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让你给他下跪呢!
现在他就在这儿了,你看着办吧?
我可是很期待哦!
“……”
死寂。
比深渊更深的死寂。
“魇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无尽的恐惧如同亿万冰针,瞬间刺穿了他每一寸神魂!他想要尖叫,想要哀求,想要辩解,却连一丝神念都无法发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位至高无上的水之主宰,缓缓地……抬起了冰蓝色的眼眸。
那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有怒火。
没有威严。
只有一种……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即将被随手碾死的虫豸般的……极致漠然。
水清漓甚至没有开口。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魇魉”一眼。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一根修长如玉、萦绕着淡淡寒气的食指,对着“魇魉”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点。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
“魇魉”那凝聚了无数怨念与魔气、苦修万载的魔躯,连同他惊恐万状的神魂,就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凄厉绝望的惨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因果了结。
井蛙之妄,终成虚妄。
默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挽住了水清漓的手臂,笑嘻嘻地道:“搞定!收工!夫君,我们回家吧?这里好臭。”
水清漓微微颔首,甚至没有再看那已然化为绝对虚无的“魇魉”原先所在的位置一眼,揽住默的腰肢,一步迈出,两人的身影便如同水雾般消散在破碎的虚空中。
只留下一个彻底死寂、开始从法则层面崩塌湮灭的“幽墟”巢穴,以及……那句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的、充满讽刺的箴言:
“井底之蛙,安知海之浩瀚?”
自作孽,果然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