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月x日 马尔福庄园 藏书室阴影处**
该死的阳光。总是这么刺眼，穿过高窗，把那些积满灰尘的家族谱系烫金书名照得晃眼。我缩在这排书架最深处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带着霉味的厚重羊皮卷。羽毛笔尖悬在崭新的龙皮日记本上方，墨水滴落，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污渍，像我此刻混乱不堪的心情。
写什么？怎么写？那个词——那个该死的、荒谬的、让我在魔药课上像个巨怪一样丢尽颜面的词——又固执地蹦了出来：**纵欲**。
梅林的臭袜子！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上发烫，像被施了烈火咒！当时我是被那锅该死的彩虹呕吐物熏昏头了吗？还是被克拉布那个蠢货早上偷吃了我的熏鲑鱼三明治给气疯了？不，都不是。是……是那种积压了太久、像毒触手汁液一样腐蚀着我心脏的东西，终于在那个阴冷的地窖里，在斯内普那双能把人冻僵的黑眼睛注视下，彻底爆炸了。
阿尔文……阿尔文·莱斯特兰奇。
他此刻大概就在庄园东翼的客房里，坐在那张冷硬的靠背椅上，要么是翻阅那些能把人催眠的古老魔法典籍，要么就是用他那根该死的黑檀木魔杖练习那些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无杖魔法手势。指尖的神经麻痹？秘银支架的刺痛？这些对他来说，大概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是他“力量”的一部分。他永远不会懂，也永远不会在乎，他那种该死的、彻头彻尾的、**莱斯特兰奇式**的冷静，对我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没有？**
这句话像幽灵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东西！梅林在上！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呕！我是马尔福！不是潘西那个花痴小说里意淫的男主角！
我想要的……（羽毛笔在这里狠狠顿住，划破了纸页）……该死的！真难说出口。
是纵容。是无条件的支持。是像妈妈那样，在我被噩梦惊醒时，用带着铃兰香气的手轻轻拍我的背，说“小龙不怕，妈妈在”，而不是像阿尔文那样，用他那双冰封湖面般的银灰色眼睛看着我，冷静地分析噩梦的成因可能是睡前吃了太多糖浆馅饼，建议我阅读《睡眠魔法与精神稳定》第三章第四节。
是像……像很久很久以前，爸爸还没变得那么……奇怪的时候。他会把我扛在肩上，在庄园的花园里奔跑，让我去揪那些珍稀白孔雀的尾羽，然后大笑着躲开愤怒的孔雀。而不是像阿尔文，在我第一次试图骑扫帚摔下来、哭得像个巨怪崽子时，他只是站在旁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握把姿势错误，重心偏移37度角。建议从基础悬浮咒开始练习。”
是像克拉布和高尔……好吧，这两个蠢货就算了。但至少布雷斯对潘西，明知道她那些小把戏蠢得要命，还是会翻着白眼替她圆谎！波特对那个万事通泥巴种，更是……（笔尖愤怒地戳着纸页）……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无底线的纵容！愚蠢的、盲目的、荷尔蒙上头的纵容！
可阿尔文对我呢？
**永远都是“控制情绪，德拉科”。**
**永远都是“精准是力量的前提，德拉科”。**
**永远都是“看清形势，德拉科”。**
就像一把永远悬在我头顶的、冰冷的银质解剖刀！精准，锋利，毫不留情地切割掉我所有不合时宜的枝桠、所有冲动冒头的欲望、所有试图偷懒的借口！
那次在对角巷，波特和韦斯莱那两个穷鬼！我不过是想让他们在摩金夫人店里出个丑！我只是想告诉那个波特，他身上的破布有多可笑！这有什么错？马尔福有义务提醒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认清自己的位置！可阿尔文呢？他做了什么？他就那样站在我身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只用那种该死的、毫无情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看得我后面那些更刻薄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像个傻瓜一样被他“精准的洞察和冷静的掌控”拖走了！他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不纵容我？为什么不像布雷斯那样，至少给我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支持？
还有那次魁地奇训练！那个该死的游走球！它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肯定是波特指使的！我差点被砸断脖子！摔下扫帚的时候，我吓坏了，腿都在抖。结果阿尔文呢？他骑着扫帚悬停在我旁边，第一句话不是“你没事吧德拉科？”，而是“扫帚尾部平衡翼轻微变形，闪避动作延迟0.5秒。建议立刻检修扫帚并加强瞬时反应训练”。然后！然后他就用他那该死的、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的冰棱折射盾（梅林知道他什么时候练成的！），把后面追来的另一个游走球“砰”地一声弹飞到了斯莱特林观众席——差点砸中潘西新买的帽子！潘西尖叫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曼德拉草！而阿尔文，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好像只是拂去袍子上的一点灰尘！
他救了我。我知道。用他那种冰冷、高效、不留情面的方式。就像他替我解决掉爸爸那些麻烦的政敌，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可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是他能在我摔下来的时候，哪怕有一点点着急？一点点担忧？哪怕像克拉布那个蠢货一样，笨拙地喊一声“德拉科小心！”也好啊！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精准的分析，冷酷的建议，和一次物理意义上的“保护”。
这算哪门子的“表哥”？！
（墨迹在这里晕开了一大片，愤怒的涂鸦覆盖了半页纸）
…………
（字迹变得平缓，甚至有些疲惫）
可是……该死的。
今天在地窖，他把我比作那锅失败的缓和剂。
他说，放任我错误地加入豪猪刺，纵容我炸掉坩埚，不是帮我，是害我。
他说，他给我的，是让我能“澄澈如月光”的力量。
…………
我盯着那锅被我愤怒地丢进角落、现在还在缓慢变换颜色的恶心粘稠物。它离“澄澈如月光”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没有阿尔文……没有他每一次在我得意忘形时泼下的冷水，没有他在我即将闯下大祸前精准的拦截（通常是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上的），没有他在那些纯血家族虚与委蛇的宴会上，无声地挡在我身前，替我接下那些探究的、算计的、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
我会是什么样？
一个被爸爸的阴影彻底吞噬、只会模仿他刻薄腔调的可怜虫？一个像克拉布和高尔一样，空有血统却毫无价值、只能当跟班的废物？还是一个……在伏地魔卷土重来之时，因为愚蠢和软弱，第一个被碾碎的倒霉蛋？
就像……就像爸爸那样。被自己的野心和恐惧彻底压垮。
阿尔文……他从不纵容我的软弱。他用他的冰棱，把那些会让我腐烂的东西，一层层冻住、剥开、剔除。哪怕过程冷得刺骨，痛得像被剥离鳞片。
他记得我所有的“不能”——不能吃带坚果的点心（小时候差点噎死，是阿尔文用漂浮咒把卡住气管的坚果硬生生扯出来的，虽然事后被他冷着脸训斥了十分钟关于“进食礼仪与潜在风险”），不能在满月后三天靠近黑魔法物品（沙菲克血脉的隐性诅咒，是他从一堆发霉的家族档案里翻出来的），甚至……不能承受夺魂咒的二次侵蚀（四年级那次可怕的意外后，是他用大脑封闭术强行帮我构筑了第一道精神屏障，代价是他自己三天高烧不退，秘银支架冷得像冰）。
他像个最严苛的、毫无感情的监护魔法程序，精准地运行着，确保“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存在，不会因为自身的愚蠢而崩溃瓦解。他给我的不是蜜糖，是苦口的魔药，是冰冷的支架，是束缚，也是……支撑。
（笔迹变得极其缓慢，墨水深深渗透纸背）
…………
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在莱斯特兰奇庄园那个永远阴冷得像墓穴的书房里。我迷路了，害怕得要命，到处都是可怕的黑魔法物品和冰冷的石像鬼。我缩在巨大的窗帘后面哭，不敢出声。是阿尔文找到了我。他那时也只比我高一点点，黑色的头发，银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块冰冷的石头。他没说话，只是向我伸出手。他的手很凉，像玉石。他拉着我，穿过那些可怕的回廊，把我送回了纳西莎妈妈身边。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可抓着他冰凉的手，我竟然……不害怕了。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冰冷，也可以是一种安全感。
…………
还有去年暑假，在翻倒巷那次。那几个该死的、想勒索我的黑巫师！他们用了钻心咒！虽然很微弱，但那种疼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我的骨头！我瘫在地上，以为自己要死了。然后……一道影子，像最冷的夜风一样卷了进来。我甚至没看清阿尔文是怎么出手的。只记得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那几个混蛋的魔杖被冻成了冰棍掉在地上，他们的脸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扭曲（后来才知道是巫碎党纹章的反噬）。阿尔文就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我，他的黑檀木魔杖斜指着地面，杖尖还萦绕着丝丝寒气。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冷冷地对着地上哀嚎的家伙说：“动他，等于向莱斯特兰奇宣战。” 他的声音，比翻倒巷最深的阴影还要冷。那一刻，钻心咒的余痛还在，可我竟然……觉得无比安全。比在爸爸身边，比在马尔福庄园的金库里，都要安全。
他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把所有的黑暗和危险都挡在外面。代价是，我也被隔绝在墙内，感受着他带来的、永恒的低温。
（笔迹变得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
周三的下午茶。该死的“魔力扫描”。
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他冰冷的守护里，唯一带着点……马尔福庄园味道的妥协。
他穿着挺括的深灰色执法官风衣，带着一身寒气走进阳光房，秘银支架在袖口若隐若现。他总是准时得像个发条人。妈妈会准备最精致的点心（她坚持认为阿尔文太瘦了），问着他那些我根本听不懂的魔法部事务和古代魔文研究。阿尔文会回答，声音平稳，用词精准得像在写报告。他会喝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红茶，姿势优雅，银灰色的眼睛扫过花园，或者落在那些毫无意义的装饰品上。
而我？我只需要坐在那里，抱怨魁地奇新规多么愚蠢，抱怨斯内普又给格兰芬多放了多少水（虽然斯莱特林总是赢），抱怨潘西的新香水熏得我头疼……说任何我想说的蠢话，做任何我想做的无聊小动作。把司康饼捏成奇怪的形状，把果酱抹得到处都是，甚至故意打翻他的茶杯（虽然他从没让我得逞过）。
他从不打断我，也从不附和我的抱怨。他只是听着。偶尔，在我抱怨得太过离谱、连妈妈都忍不住皱眉的时候，他会淡淡地瞥我一眼。仅仅是一眼。没有训斥，没有“德拉科，控制情绪”，更没有“精准分析”。那眼神很淡，像冬日湖面掠过的一丝风，却奇异地让我那些沸腾的、无处发泄的怨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慢慢地、安静地瘪下去。
然后，他会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开。也许是问妈妈那株新培育的月光草长势如何，也许是提到翻倒巷最近查获了一批有趣的、伪造的古灵阁金加隆。妈妈就会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阳光房里那种因为我口无遮拦而即将凝固的尴尬气氛，又缓缓流动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下午茶”。没有纵容我的胡闹，却默许了我的存在。没有满足我无理的要求，却为我保留了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马尔福继承人”面具、安全地当一会儿“德拉科”的角落。一个冰冷的避风港。
…………
（长长的一段空白）
…………
也许……这就是答案？
为什么没有“纵欲”？
因为阿尔文·莱斯特兰奇，他本身就不是“纵欲”的产物。他是莱斯特兰奇家族冬至夜诞生的诅咒之子，是冰与影淬炼出的武器。他的世界里没有无条件的溺爱，只有冰冷的规则、精准的计算和带着枷锁的守护。他给予我的，是他认知范围内，最接近“保护”的东西——不是柔软的羽毛褥子，而是坚硬的秘银铠甲；不是甜腻的糖浆，而是提神醒脑、苦涩却有效的清醒剂。
他把我当成一件需要精心维护、不容有失的“器物”？一个需要他履行保护职责的“责任”？还是……一个虽然愚蠢、麻烦，但终究划归在他冰冷羽翼之下的……“德拉科”？
我不知道。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我知道，在那次钻心咒之后，我发着高烧，迷迷糊糊中抓住的，是他冰凉的手。我知道，每次在斯莱特林地窖被普林斯那种家伙用目光凌迟时，只要阿尔文沉默地站在我旁边，那些目光就会不自觉地收敛。我知道，当爸爸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不可理喻时，是阿尔文的存在，像一根冰冷的定海神针，让我不至于被恐惧的漩涡彻底吞噬。
他从不纵容我的软弱。他只是……用他的方式，确保我不被自己的软弱杀死。
…………
（笔迹变得潦草，似乎想尽快结束）
该死的。写这些真让人浑身不自在！像被剥光了扔在阳光下！这日记本必须用最强的保密咒锁起来！要是让布雷斯或者潘西看到……梅林的胡子！我宁愿再去面对一百次摄魂怪！
阿尔文那个冰块脸要是知道我写了这些……他大概会用那种“德拉科，你的情绪管理能力急需加强”的眼神看我，然后建议我阅读《青少年情感认知与理性疏导》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反正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最后一行字迹深深陷入纸页）
反正……我也永远不会说。
**——德拉科·马尔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