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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温的怒吼在粘稠的蜜露里化成了绝望的咕噜声。他像一颗被裹了糖衣的愤怒炮弹,在浅碟里徒劳地扑腾,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更多的甜腻液体糊住他的口鼻,粘住他的爪子,把他那身引以为傲的银灰色皮毛变成一绺绺狼狈的金色糖条。熔金的眼瞳在蜜露的薄膜后面燃烧,那光芒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某种世界崩塌后的茫然和极致的羞愤。

“别动!科尔温,真的,别动!”纽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他顾不得擦掉自己脸上溅到的蜜露,一只手悬在碟子上方,想碰又不敢碰,生怕再激怒这只濒临爆炸的糖渍嗅嗅。“你越动越糟!让我帮你……”

“帮?!”科尔温猛地从蜜露里抬起头,甩出一串金色的珠子,糊满蜜露的鼻头剧烈翕动,声音因愤怒和呛咳而嘶哑变调,“你帮我的方式就是用弗洛伯毛虫的毒气弹熏我,再用蜂蜜陷阱淹死我?!斯卡曼德,我怀疑你是伏地魔派来的卧底!这绝对是钻心咒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他试图用爪子抹掉眼睛上的蜜露,结果沾着糖浆的爪子反而把更多的金色糊了上去,视野一片模糊的甜腻。

纽特看着眼前这团在金色液体里蠕动、控诉、散发着浓郁甜香的银灰色毛球,内心那根名为“同情”和“责任感”的弦终于绷断了。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笑意如同被强行塞回瓶子里的泡芙罗咒,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胸腔和喉咙。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工作台,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闷笑声从他死死捂住嘴巴的指缝里泄出,像漏气的风箱。

“你……你背过去笑?!”科尔温的尖叫因为蜜露的阻隔而显得闷闷的,但其中的惊怒分毫不减。他能看到纽特颤抖的背影,那无声的震动比任何嘲笑都更具侮辱性。“斯卡曼德!转过来!看着我!我要看着你被我的怒火烧成——嗷!”

他气急败坏地想从碟子里跳出来扑向那个颤抖的背影,结果蜜露太滑,后爪在碟子边缘一个趔趄,整只嗅嗅再次脸朝下栽进了那滩金色液体里,只剩下一截沾满蜜露、愤怒乱甩的尾巴尖露在外面。

“噗——咳咳咳!”纽特听到那声“嗷”和随之而来的落水声,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转回身,脸上还沾着蜜露的痕迹,但那双温和的蓝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无法抑制的笑意和一点点因为失控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他一边指着碟子里那个只剩下尾巴在徒劳扑腾的金色毛球,一边笑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科尔温……真的……但是……你看……看你……你就像……像一块会生气的……太妃糖……噗……”

“太妃糖?!”科尔温挣扎着把脑袋从蜜露里拔出来,熔金的眼瞳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燃烧成液态的金水。他听到了!斯卡曼德不仅笑他,还把他比作那种廉价、粘牙、毫无尊严的麻瓜糖果!“我要杀了你!斯卡曼德!等我变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舌头变成一条会跳踢踏舞的鼻涕虫!让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咆哮着,试图再次扑出去,但黏糊糊的蜜露把他牢牢地“粘”在了碟子里,每一次发力都只是徒劳地晃动碟子。

纽特看着那只被甜蜜牢笼困住的愤怒嗅嗅,笑得几乎要滑到桌子底下去。他扶着工作台边缘,努力想平复呼吸,但目光一接触到科尔温那糊满金色、炸着毛、熔金眼睛喷火却动弹不得的滑稽模样,新一轮的笑浪就再次将他淹没。他笑得弯下了腰,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和之前溅到的蜜露混在一起。

“够了!!!”科尔温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啸,那声音里蕴含的魔力波动让整个箱子都轻微震动了一下,几只玻璃瓶叮当作响。他放弃了挣扎,小小的胸膛在黏糊糊的蜜露下剧烈起伏,熔金的眼瞳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着那个笑得浑身发软的人类。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合了毁灭欲、深刻的无力感和某种被逼到绝境后、连愤怒都显得苍凉的冰冷。

纽特的笑声被这声尖啸和那道冰冷的视线硬生生掐断。他猛地站直身体,脸上残留的笑意瞬间冻结,随即被巨大的愧疚和一丝寒意取代。他意识到自己彻底越界了。科尔温·莱斯特兰奇,无论他此刻看起来多么像一颗气疯了的太妃糖,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能把食死徒耍得团团转、让伏地魔恨得牙痒痒的危险人物。把他逼到这种境地,后果可能真的不是几只鼻涕虫跳舞那么简单。

“对……对不起,科尔温。”纽特的声音立刻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工作台,动作轻柔得像在靠近一头随时会喷火的迷你匈牙利树蜂。“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该笑。这……这确实非常糟糕。”他拿起旁边一块干净柔软的吸水布,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向碟子里的科尔温。“让我帮你弄干净,好吗?我保证,非常小心,绝对不会再……再有任何意外。”

科尔温没有动,也没有再咆哮。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熔金眼瞳死死地盯着纽特伸过来的手和布。那眼神让纽特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顿住。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角落里泰迪偶尔发出的、带着心碎和鼻塞的抽泣声。

就在纽特以为科尔温会拒绝或者再次爆发时,那只糊满蜜露的银灰色小爪子,带着一种屈辱到极致的僵硬,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搭在了他递过去的吸水布边缘。

纽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用这辈子最轻柔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开始擦拭科尔温脸上和脑袋上的蜜露。黏腻的金色糖浆被一点点吸走,露出底下湿漉漉、纠结成一团的银灰色绒毛。科尔温全程紧闭着眼睛,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胡须暴露了他内心翻腾的屈辱风暴。

擦到眼睛周围时,纽特的动作更加轻柔,生怕弄疼他。当最后一点蜜露被吸走,科尔温猛地睁开眼,熔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他甩了甩头,湿漉漉的毛溅出几点水珠,然后看也不看纽特,用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手脚并用地从浅碟里爬了出来。每走一步,脚下都留下一个黏糊糊的金色小爪印。他径直走向那个装着秘银屑的布袋,一头扎了进去,只留下一个沾着蜜露、微微颤抖的银灰色屁股对着纽特。

纽特拿着那块变得粘腻的布,僵在原地,看着那个散发着甜腻气息和冰冷怒火的背影,喉咙发紧。他知道,这次的梁子结大了。

接下来的时间,箱子里的气氛沉重得能拧出水来。科尔温把自己深深地埋在那个小小的秘银布袋里,除了偶尔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背部,几乎一动不动,像一颗沉默的、散发着低气压的银灰色陨石。纽特则坐立不安,试图轻手轻脚地收拾工作台上的狼藉,清理碟子,擦拭溅得到处都是的蜜露。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让他紧张地瞥向那个秘银袋口露出的、沾着蜜露的毛屁股。

泰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它把自己蜷缩在储藏间最远的角落,抱着一个被它舔得锃亮的铜扣子,发出低低的、悲伤的呜咽,偶尔还打个带着弗洛伯毛虫余味的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阳光的角度在移动,箱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纽特几次想开口,比如问问科尔温感觉怎么样,或者解释一下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一接触到那散发着绝对拒绝气息的银灰色背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就在纽特以为科尔温会这样在秘银袋里待到地老天荒时,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呻吟从袋子里传了出来。

纽特立刻竖起耳朵。又是一声,带着一点压抑的痛苦。

“科尔温?”纽特立刻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玻璃瓶,紧张地靠近工作台。

秘银袋口露出的毛屁股微微动了一下,接着,科尔温那颗沾着蜜露已经半干、毛发依旧凌乱的小脑袋极其缓慢地从袋子里探了出来。他抬起头,熔金的眼瞳望向纽特,那里面冰冷坚硬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虚弱?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小小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纽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之前的愧疚瞬间被担忧取代。他仔细观察着科尔温的状态,发现他的魔法波动——那种属于科尔温本身的、高亢而不稳定的72赫兹频率——此刻变得极其紊乱,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忽强忽弱,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一股微弱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黑魔法残留波动,如同浑浊的油污,正丝丝缕缕地从他银灰色的皮毛下渗透出来,与他自身的魔力发生着剧烈的冲突。

“该死的……”科尔温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虚弱感,“……那个……拙劣的……门钥匙……反咒……”他小小的爪子紧紧抓住布袋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空间折叠……被干扰……魔力……在……打架……”

纽特瞬间明白了。科尔温变成嗅嗅是因为他试图强行干扰一个门钥匙传送时遭遇了未知的黑魔法反咒。这种形态的维持需要持续消耗魔力去对抗反咒的侵蚀。而现在,经历了泰迪的“真爱”蹂躏、弗洛伯毛虫气味的冲击、蜜露的窒息浸泡,再加上被自己嘲笑带来的巨大情绪波动,他的魔力显然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那反咒的力量正在反扑,试图彻底瓦解他的变形,甚至侵蚀他的魔力核心。

“你需要帮助!”纽特毫不犹豫,立刻转身去翻他那塞满各种草药、魔药原料和应急物品的柜子。他记得有一种宁神药剂,能帮助稳定魔力波动,还有独角兽毛,可以净化黑魔法污染……

“别……碰我……”科尔温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他挣扎着想把自己缩回秘银袋子里,但魔力冲突带来的痛苦让他动作一滞,发出一声更清晰的痛哼。

纽特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那只在痛苦中本能地寻求秘银冰凉触感以缓解不适,却又固执地拒绝他靠近的小小身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理解科尔温的骄傲,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场尊严扫地的灾难后,接受他的帮助无异于另一种酷刑。

“科尔温,”纽特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知道你不想。但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这只是……必要的治疗。就像你当年在巴黎转移那些默然者孩子一样,是必须要做的事。魔力冲突失控的后果,你比我更清楚。”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科尔温痛苦地蜷缩起来,熔金的眼睛因为剧痛而微微失焦。“让我帮你。我保证,只做必要的处理,绝不多碰一下。而且……这里没有别人。”他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只有我,和……一堆不会说话的箱子。”

科尔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魔力冲突带来的剧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他体内搅动。秘银的冰凉触感只能带来极其微弱的缓解。他死死地盯着纽特,熔金的眼瞳里挣扎着极致的痛苦、不愿低头的骄傲和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斯卡曼德的话像冰冷的雨滴敲打在他混乱的意识上——没有别人……只有必须做的事……

时间仿佛在痛苦中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纽特紧张地等待着,手里紧紧攥着那瓶清澈的宁神药剂和一小束闪烁着微光的独角兽毛。

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魔力痉挛让科尔温几乎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小球时,他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熔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近乎崩溃的妥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动作小得几乎只是颈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他就痛苦地闭上了眼,身体因为抵抗那剧痛而绷得死紧。

纽特的心脏重重一跳。他立刻上前,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柔无比。他不敢直接触碰科尔温的身体,而是极其小心地用魔杖尖端蘸取了几滴宁神药剂,轻轻点在科尔温沾着蜜露的额头上方。清凉的魔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

科尔温的身体猛地一颤,但没有反抗。

纽特屏住呼吸,接着,他极其轻柔地拿起那束纯净的独角兽毛,小心翼翼地、隔着一点距离,悬停在科尔温剧烈波动的魔力场上方。纯净的白光从兽毛上散发出来,柔和地笼罩住那团小小的、正在痛苦挣扎的银灰色身体。丝丝缕缕如同黑色烟雾般的反咒污染,在纯净光芒的照耀下,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开始缓慢地消散。

独角兽毛的光芒如同最纯净的月光,温柔地包裹住那团因痛苦而蜷缩的银灰色。科尔温紧绷的身体在纯净光芒的照耀下,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那丝丝缕缕如同跗骨之蛆的黑魔法污染,在接触到这至纯光芒的瞬间,发出了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油脂,挣扎着化作缕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纽特全神贯注,魔杖尖端引导着那束珍贵的独角兽毛,在科尔温身体上方缓缓移动。他不敢有丝毫分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不是简单的伤口处理,而是在梳理一个濒临失控的、高频率的魔力核心。每一次光芒的移动,都像是在走钢丝,既要确保净化掉反咒的污染,又要避免刺激到科尔温自身那极不稳定的72赫兹魔力场。那魔力如同暴烈的野马,在痛苦和外来力量的介入下,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时间在凝重的寂静中流逝。箱子角落里,泰迪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非同寻常的能量波动,它停止了呜咽,黑豆眼好奇又带着一丝畏惧地望向工作台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顽固的黑烟在独角兽毛的光芒下不甘地消散,科尔温身体周围那种令人不安的、浑浊的能量场终于变得清澈了一些。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因魔力冲突而引发的剧烈颤抖已经停止。他小小的身体依旧蜷缩在秘银布袋里,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得如同石头,而是带着一种精疲力竭后的松软。沾着蜜露的半干绒毛下,那种不祥的、如同油污般的黑魔法残留感也大大减弱了。

纽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束光芒黯淡了许多的独角兽毛收好,又拿起那瓶宁神药剂,再次用魔杖尖蘸取几滴,极其轻柔地点在科尔温的眉心。这一次,科尔温只是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明显的抗拒。

做完这一切,纽特后退一步,安静地站在工作台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他像一个刚刚完成精密手术的医生,等待着病人的反应。

秘银袋口,那颗沾着蜜露和灰尘、毛发凌乱的小脑袋微微动了动。科尔温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熔金的眼瞳不再冰冷坚硬,也没有了之前的狂怒和绝望,只余下一片深沉的疲惫和某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他微微转动眼珠,目光落在纽特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尚未散尽的屈辱,有被强行施救的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痛苦折磨后、连愤怒都提不起劲的虚弱无力。

“……暂时……死不了。”他开口,声音嘶哑微弱,带着一种浓重的鼻音,不知是因为之前的蜜露呛咳还是魔力冲突的后遗症。

纽特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倒了一杯清水,用魔法保持微温,放在秘银布袋旁边的工作台上,距离科尔温刚好能够到,但又不会显得过于靠近。

科尔温的目光在那杯清水上停留了几秒,又疲惫地垂下眼帘。他没有立刻去喝,只是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秘银那冰凉光滑的碎屑里,仿佛这触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能带来些许慰藉的实体。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熔金的眼瞳半阖着,里面映着布袋里秘银屑细碎的、清冷的光点,也映着一片空洞的疲惫。

箱子里的空气终于不再沉重得令人窒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疲力竭后的寂静,带着蜜露未散尽的甜腻、独角兽毛净化后的清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又微妙的休战气息。泰迪在角落翻了个身,抱着它的铜扣子,发出轻微的鼾声。

纽特轻轻坐回工作台前的椅子,没有再看秘银袋里的科尔温,只是拿起一支羽毛笔和一张羊皮纸,假装记录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奇异地没有打破那份脆弱的平静。他需要给这位骄傲又狼狈的莱斯特兰奇先生一点时间,一点空间,让他能在这堆闪亮的金属碎屑里,独自舔舐伤口,重新找回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秘银的冰凉触感透过皮毛,丝丝缕缕地渗入科尔温混乱而疲惫的神经末梢。那清冷的、属于稀有金属的独特气息,像一剂微弱的镇静剂,缓慢地抚平着他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魔力涟漪。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这堆闪亮的碎屑里,只留下熔金的眼瞳暴露在空气中,半阖着,倒映着秘银细碎的光点,也倒映着刚才那场漫长而痛苦的折磨。

斯卡曼德……那个笨手笨脚、头发乱得像鸟窝的赫奇帕奇。科尔温的意识在疲惫中漂浮。他看到了对方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到了他额角的汗水,看到了那双蓝眼睛里纯粹的担忧和……该死的真诚。没有嘲笑,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珍贵的、却又极其易碎的魔法文物。

这种专注让科尔温感到一种比泰迪的“真爱”更难以忍受的别扭。他宁愿斯卡曼德继续嘲笑他,把他当成一颗太妃糖,至少那符合他们一贯互相挖苦、互相防备的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他真的成了一个需要被照顾的脆弱存在。这感觉比蜜露糊脸、比魔力冲突的剧痛更让他无所适从。

还有那独角兽毛的光芒……纯净得让他灵魂深处某些早已被染黑的部分都感到刺痛。莉塔……他混乱的思绪里闪过那个名字,那个有着同样清澈眼神、却最终被黑暗吞噬的姐姐。他猛地闭上眼,将那道不该出现的身影强行驱散。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再次汹涌地淹没了他的意识。秘银的冰凉触感成了唯一的锚点,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这片闪亮的、冰冷的海洋深处,沉入一种半昏半醒的麻木状态。

时间在寂静中失去了刻度。箱子里的光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工作台上一盏悬浮的魔法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纽特早已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笔,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守护的雕像,目光偶尔扫过秘银袋口那个几乎静止的银灰色身影,确认那微弱的呼吸起伏还在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半晚。秘银袋里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科尔温极其缓慢地从袋子里抬起了头。他看上去依旧狼狈不堪——银灰色的皮毛被蜜露黏得东一绺西一绺,沾着灰尘和干掉的糖浆痕迹,左眉骨上那道闪电状的白色疤痕在凌乱的毛发下若隐若现。但那双熔金的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恢复了一些神采,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虚弱,而是重新凝聚起那种熟悉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的光芒。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目光落在工作台边缘那杯依旧保持着微温的清水上。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他沉默地盯着那杯水看了几秒,又抬眼瞥了瞥坐在不远处的纽特。纽特似乎并没有在看他,只是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一个光滑的月痴兽木雕。

科尔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最终,生存的本能压过了那点该死的骄傲。他极其小心、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从容(尽管在嗅嗅的形态下这显得有点滑稽),伸出前爪,扒拉住那个水杯的边缘,将整个小脑袋凑过去,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清凉的水滋润着干渴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救赎的舒适感。他喝得很慢,很安静,只有轻微的舔舐声在寂静中响起。

纽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这一幕。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只是摩挲木雕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科尔温喝完了水,感觉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舔了舔沾湿的鼻头,然后开始用一种近乎挑剔的态度清理自己。他先是努力地抖了抖身体,试图甩掉那些顽固的蜜露结块,效果甚微。接着,他伸出沾着秘银屑的小舌头,极其仔细地舔舐自己前爪和胸口的皮毛。那姿态,带着一种近乎贵族般的矜持和专注,仿佛不是在清理污垢,而是在进行一项古老而庄重的仪式。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即使变成嗅嗅,我也要体面”的固执。

纽特依旧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他知道,这是科尔温在努力找回他摇摇欲坠的控制感和尊严。

清理工作进行得很艰难。蜜露干涸后异常顽固,科尔温舔得舌头都发麻了,也只能勉强让皮毛看起来不那么像一块被嚼过的太妃糖。他最终放弃了一些顽固区域,有些烦躁地甩了甩头,熔金的眼瞳里掠过一丝不耐。他再次看向纽特,这次的目光直接而锐利。

“斯卡曼德。”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但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那种略带拖腔的腔调,只是少了些刻薄,多了些疲惫的平静。

纽特立刻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在。”

科尔温的视线在纽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陈述事实而非请求的语气开口:“我需要一个……不那么粘腻的栖息地。以及,”他顿了顿,熔金的眼瞳扫过工作台角落那堆之前散落的银纽扣,“我需要一个能证明我的变形并非永久性……或者至少,能让我暂时摆脱这种……低等生物形态的参考方案。你的箱子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纽特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有关于强制变形逆转或魔力稳定形态学的书籍吗?”

他不再咆哮,不再尖叫,而是用回了那种属于科尔温·莱斯特兰奇的、冷静(尽管带着疲惫)而目的性极强的谈判口吻。仿佛刚才在蜜露里挣扎崩溃、在魔力冲突中痛苦蜷缩的嗅嗅是另一个人。他又重新披上了那层名为“诡辩大师”的甲胄,哪怕甲胄下还沾着蜜露和灰尘。

纽特看着眼前这只虽然狼狈,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锐利、甚至开始讨价还价的银斑嗅嗅,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最危险的风暴暂时过去了。他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向那个塞满了各种书籍和卷轴的巨大橡木书架。

“我想……应该有。”纽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他踮起脚,在书架最高一层摸索着。科尔温则安静地蹲坐在秘银袋旁,熔金的眼瞳追随着纽特的动作,里面闪动着计算和评估的光芒。箱子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角落里泰迪轻微的鼾声。

那场由“真爱”引发的灾难,似乎终于短暂地落下了帷幕。但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息和秘银的冷光,以及科尔温眼中那份重新凝聚的、带着审视的锐利,都预示着这场被迫的“同居”生活,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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