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再次落下，敲打着废墟的残骸，也打在凌浩三人狼狈不堪的身上。雨水混着地脉带出的泥泞和汗水，浸透了衣物，带来刺骨的寒意。与“裁决者”那令人心智空白的“虚无之庭”相比，这现实的冰冷和潮湿反而带来一丝扭曲的“真实感”。
凌浩靠在一段断裂的混凝土横梁下，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体内那新生的【熔炉架构·数据初构】布满了裂痕，银白色的数据流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般明灭不定，勉强维系着没有彻底崩溃。强行模拟、对抗“虚无之庭”的规则，几乎榨干了他的一切，灵魂仿佛都被撕去了一层。那最后亮起的混沌光芒也消失无踪，仿佛只是一个濒死幻觉。
苏婉用颤抖的手拧开最后半瓶净水，小心地喂到凌浩嘴边。她的脸色比凌浩好不了多少，眼神中残留着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惊骇与茫然。怪脑博士则彻底放弃了他那冒烟的悬浮平台，像个落汤鸡般蹲在旁边，用仅存的手持设备检测着凌浩的生命体征，电子眼的光芒黯淡而焦虑。
“生命体征……极度虚弱。能量回路……处于崩溃边缘。精神力严重透支……”博士的声音干涩，“必须立刻进行深度休眠和能量补充，否则……架构一旦彻底瓦解，反噬的力量会把你撕碎。”
凌浩艰难地咽下几口水，冰冷的水流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残破的“内景”。原本有序运转的数据化结构如今如同地震后的城市，到处是断壁残垣。代表熔炉之力的暗紫色区域黯淡无光，却依旧散发着危险的不稳定波动；代表巨人本源残留的区域被数据符文勉强封印着，但封印本身也摇摇欲坠；而那新获得的高阶数据碎片带来的知识和权限，则像一堆散落的珍宝，无法有效调用。
绝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的绝境。
“外面……情况怎么样？”凌浩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苏婉透过雨幕，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们此刻位于一片相对陌生的废墟边缘，远处是扭曲的摩天楼骨架，近处是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雨水暂时掩盖了他们的气息，但谁也不知道“裁决者”是否还在附近，或者“虚空追寻者”、“清理者”是否会循迹而来。
“暂时……没发现追踪迹象。”苏婉低声道，但语气并不确定。在“裁决者”那种存在面前，常规的隐匿是否有用，她毫无把握。
怪脑博士调出一个能量探测仪的残存屏幕，上面只有一片杂乱的雨滴干扰信号：“环境能量背景混乱，无法有效侦测高维能量残留……我们就像在黑暗森林里点着火把的瞎子。”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雨声淅沥。
良久，凌浩缓缓睁开眼，瞳孔中那数据星河的光芒微弱得如同萤火。他看向怪脑博士：“博士……如果……架构崩溃，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怪脑博士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回避这个问题，但在凌浩平静的注视下，最终还是艰涩地开口：“能量核心失控爆炸……或者，被体内残留的、失去制衡的巨人本源反向侵蚀，异化成……没有理智的怪物。无论哪种，都……”
都意味着终结。
凌浩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掌心那微弱闪烁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白色数据流光。
就这样结束吗？在经历了地底熔炼、镜域崩塌、数据织网、地脉共鸣……甚至在那“虚无之庭”中侥幸偷生之后，最终却因为力量失控而自我毁灭？
不甘心。
他还没有找到“起源引擎”的本体，还没有揭开巨人碎片背后的真相，还没有看到苏婉和博士安全离开这片地狱，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走上这条“熔炉”之路，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他意识深处重新燃起。
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
他再次闭上眼睛，不再去试图修复那庞大而复杂的整体架构——那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他将全部残存的精神力，如同聚光灯般，聚焦于架构中最核心、也是受损最轻的一小片区域——那是融合了最初数据碎片知识，关于“能量结构稳定”和“信息编码”的基础法则模块。
放弃其他，固守一点。
他引导着体内那混乱、濒临暴走的能量，不再试图约束它们流向所有破损的经脉，而是强行将它们压缩、导入这一小片尚且完好的“基石”之中。这个过程如同在火山口修筑堤坝，痛苦而危险，随时可能引火烧身。
暗紫色的熔炉之火、冰冷的巨人残响、散乱的数据流……所有这些狂暴的力量被强行塞进一个过于狭窄的容器，剧烈冲突、挤压、湮灭。凌浩的身体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那是毛细血管在内部能量高压下破裂的迹象。
“凌浩！”苏婉看到他身体异状，惊恐地想要阻止。
“别动他！”怪脑博士死死拉住她，电子眼紧紧盯着凌浩和探测仪屏幕，“他在……他在尝试极端条件下的力量收束！这是在赌命！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能保住核心不灭的办法！”
凌浩对外的感知已经完全隔绝，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作为“基石”的数据模块，以及汹涌澎湃、试图毁灭一切的混乱洪流。他的意志如同礁石，在惊涛骇浪中死死坚守，引导着，不，是“欺骗”着那些力量，让它们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达成一种极其脆弱、极其短暂的动态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凌浩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痛苦和能量洪流彻底磨灭时——
那一片作为“基石”的数据模块，猛地亮起了稳定的、温润的银白色光芒！
它成功了！它像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密部件，在极限压力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被进一步“锻打”，结构变得更加致密、稳定，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坚韧的气息。虽然只占据了原本架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它稳住了！如同风暴眼中那一小片诡异的平静区域！
而周围那些依旧混乱、失控的大部分力量，则被暂时“排斥”在这片稳定区域之外，虽然依旧在体内肆虐，造成持续损伤，但至少……核心保住了！崩溃的进程被强行中止了！
凌浩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被苏婉及时扶住。
他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中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神采。
“暂时……死不了……”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怪脑博士看着探测仪上那虽然微弱、却不再持续下跌的能量读数，长长舒了口气：“奇迹……你小子真是个打不死的怪物……”
苏婉紧紧抱着他，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是后怕，也是喜悦。
凌浩靠在苏婉怀里，感受着体内那一片“稳定基石”带来的微弱支撑，以及周围依旧混乱却不再急速恶化的能量环境。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这片“基石”如同孤岛，随时可能被周围混乱的海洋吞没。他需要更多的“基石”，需要修复整个架构，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彻底驾驭体内的混乱。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活下去。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雨幕，望向废墟的深处。
“裁决者”的阴影依旧笼罩，但求生的火种，已然在余烬中重新点燃。
他的“熔炉”，在经历了彻底的破碎与极限的压缩后，似乎找到了一条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坚实的道路。
下一步，该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