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祭感知到的“蔓延”趋势，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每一个幸存者心头。银灰色的规则污染如同拥有生命的粘菌，正沿着地下管网的裂隙，悄无声息地向着城市更深、更广的区域渗透。一旦让它进入错综复杂的地下世界，后果将彻底失控。
“必须堵住那个缺口！”霍刚的声音因急切而嘶哑，他指着蓝图上一个标记着“主管网检修口”的位置，那里正是污染汇聚的方向，“如果让它完全扩散……”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每个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整个海京市废墟，乃至更远的地方，都可能被这种能够学习、进化的规则污染所吞噬，化为一片只有“错误”低语的无间地狱。
“怎么堵？”石魁的声音如同两块岩石摩擦，他看着窗外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污染区，“我们靠近不了，任何能量攻击都可能成为它的‘养料’，甚至加速它的活化。”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他们空有阻止的意愿，却找不到任何可行的方法。力量、技巧、勇气，在规则层面的侵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虚弱靠在墙边、负责照顾林小雨的一名队员，突然发出了微弱而惊疑的声音：“等等……林技术员她……她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躺在简陋铺垫上的林小雨，依旧双目紧闭，脸色灰败，但她的右手食指，确实在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颤动着。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她指尖的颤动，空气中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数据墙壁和小树本体的微弱银灰色能量余烬，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向她指尖缓缓汇聚，形成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极其稀薄的银色光晕。
“怎么回事？”石魁一步跨到林小雨身边，紧张地查看她的状况。巫祭也立刻上前，枯瘦的手指虚按在她的额前，仔细感知。
“她的生命体征……依旧在流失。”巫祭的声音带着困惑，“但是……她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主响应外界的规则波动？不是‘方舟’碎片，那已经被剥离了……是……更深层的，属于她自身精神本质的……某种‘印记’？”
就在这时，林小雨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丝如同梦呓般的、破碎的音节：
“……边界……定义……”
“……错误……修正……”
“……连接……”
这些词语，与她之前被“方舟”控制时发出的冰冷指令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微弱的、却属于她个人的……意志感？
石魁心中猛地一动，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看向巫祭，眼神灼灼：“巫祭，你之前说，除非能从根本上‘改写’规则定义……如果，不是我们去‘改写’，而是……引导那片污染区自身的‘低语’，让它自己去‘定义’一个……封闭的边界呢？”
巫祭的黑袍猛地一滞：“你是说……利用林小雨现在这种异常状态，作为……一个‘接口’？去影响那片污染区的规则逻辑？”
“这太冒险了！”霍刚立刻反对，“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万一引导失败，或者反而刺激了污染区……”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石魁低吼道，岩石般的脸上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坐视它蔓延，所有人都得死！尝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巫祭，你能做到吗？在不伤害小雨的前提下，将她的这种……‘共鸣状态’，与那片污染区的‘低语’建立最微弱的连接？”
巫祭沉默了。这完全是一个未知的领域，超出了他所有传承知识的范畴。但看着石魁那近乎燃烧的眼神，感受着林小雨指尖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银色光晕，以及窗外那正在悄然蔓延的死亡阴影，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可以尝试。但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不能有任何干扰。而且……成功率，无法保证。”
“足够了！”石魁立刻对霍刚下令，“清空这个房间！所有人退到外面走廊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发出声音，不准靠近！”
命令被迅速执行。房间内只剩下石魁、巫祭，以及昏迷中却呈现异常状态的林小雨。
巫祭盘膝坐在林小雨身边，双手结出更加复杂玄奥的法印，周身阴冷的气息被压缩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个纯粹的精神力节点。他开始以最轻柔、最缓慢的方式，引导着林小雨指尖那微弱的银色光晕，如同引导一缕青烟，向着窗外那片污染区的方向飘去。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和精神的过程。巫祭的额头上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着无形的巨大压力。
石魁屏住呼吸，岩石身躯紧绷，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死死盯着巫祭和林小雨，以及窗外那片看似毫无变化的污染区。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就在石魁几乎要以为尝试失败之时——
窗外那片银灰色的污染区，突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活化”，而是一种更加内敛的、如同水纹荡漾般的涟漪。紧接着，那些原本正向地下管网裂隙汇聚的污染能量，流动的速度明显减缓了！它们仿佛听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开始变得……迟疑？混乱？
与此同时，林小雨的身体也轻微地抽搐起来，眉头紧蹙，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她指尖的银色光晕却变得更加明亮、稳定了一些！
有效果！
巫祭的方法，似乎真的起到了某种引导作用！
然而，就在这微弱的希望刚刚升起之际——
异变再生！
那股一直隐匿在幕后、冰冷而庞大的意志——罗鸣的残响，似乎察觉到了这片“苗圃”中出现的、计划之外的“干扰”！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垂落的冰川，轰然降临在这片区域！
咔嚓！
巫祭布下的精神引导连接，在这股更高层级意志的粗暴干涉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瞬间破碎！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向后倒去，黑袍瞬间黯淡无光！
林小雨指尖的银色光晕也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再次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窗外那片污染区，在失去了那微弱的引导后，仿佛被激怒了一般，银灰色的波动骤然变得剧烈、狂暴起来！它们不再迟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侵略性，疯狂地涌向那个地下管网的裂隙！
蔓延，已无法阻止！
石魁扶住摇摇欲坠的巫祭，看着窗外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地下管网的银灰色污染，岩石般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绝望。
他们拼尽一切，甚至赌上了林小雨那未知的异常状态，换来的，却依旧是失败。
而远方，罗鸣的残响，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数据记录：检测到外部变量尝试进行非授权规则引导。已执行强制中断。”
“结果：次级衍生物‘荆棘之种’失去不稳定引导源，活性与侵略性显着增强。蔓延速度提升387%。”
“结论：苗圃自我防御机制触发。干扰变量需予以……清除。”
灰烬般的身影在虚无中凝聚起一丝冰冷的杀意。
是时候，修剪一下这些不听话的……“杂草”了。
与此同时，无人察觉的是，在那银灰色污染疯狂涌入的地下管网深处，一些原本依靠吞噬废墟中残存辐射或地热能量苟延残喘的、最低等的、几乎不被任何探测手段注意的微小异变体菌群，在接触到那银灰色规则的瞬间，并未像其他生命那样被立刻同化或湮灭。
它们那简单到极致的、只遵循生存与增殖的本能结构，似乎与这混乱的“错误”规则，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兼容性？
菌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异、膨胀，表面浮现出与污染区同源的银灰色光泽，并且……开始散发出一种与“荆棘之种”相似，却又更加原始、更加贪婪的……“饥饿”波动……
新的阴影，在无人知晓的深渊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