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变换的感觉，对李慕玄而言，仍旧算不上愉快。
前一瞬，他还在川蜀那片被一分为二、满目疮痍的山谷，下一瞬，脚下已是坚实的土地，鼻尖萦绕的，是秦岭深处特有的、带着草木清香与山石冷冽的空气。
他踉跄了一下，靠着师兄李玄霄无形的气劲托扶，才勉强站稳。
李玄霄连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神色淡然地环顾四周。
“师兄，这……这里是？”李慕玄喘了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虚弱感，抬头望去。
眼前是一处幽深的谷口，被一层肉眼可见、不断流转的气幕所笼罩。那气幕复杂无比，引动着天地之力，形成一个天然却又远超天然的强大气局。
李慕玄认得这里。
二十四节通天谷！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领悟的洞心之眼。
可如今的通天谷，与记忆中那个仙气缭绕、钟灵毓秀的宝地，已经截然不同。
那守护谷口的气局，依旧强大，甚至比以往更加狂暴。但气局的内核，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与阴冷，与之前在“圣母育婴房”中感受到的邪能，同根同源。
显然，这里已经被污染了。
“这等气局，外人根本无法进入。”李慕玄皱眉道，他能感觉到，这气局已与整片秦岭龙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强行闯入，怕是会引发天倾地覆般的灾祸。
李玄霄没有回答。
他只是很随意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一步。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步。
下一刻，李慕玄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原本狂暴无比、引动天地之力的庞大护谷气局，在李玄霄踏入其范围的瞬间，竟像是遇到了君王的臣子，又像是遇到了克星的毒蛇，猛地向两侧退散、分开！
没有丝毫对抗，没有半分迟滞。
那是一种源于规则层面的、绝对的臣服。
一条宽阔、安全的通路，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直通幽深的谷内。
李慕玄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这就是师兄现在的境界吗？言出法随已经不够形容了，这简直是……心念所至，万法辟易！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跟在李玄霄身后，走进了通天谷。
谷内的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沉。
记忆中那些奇花异草，此刻大多已经枯萎，化作焦黑的残骸。清澈的溪流，变得浑浊不堪，散发着淡淡的腥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杂着怨毒与污秽的邪恶气息。
整个通天谷，生机断绝，仙气荡然无存，成了一处名副其实的魔窟。
二人一路深入，最终在谷地最深处，那座曾是张紫阳真人飞升的核心洞穴前，停下了脚步。
洞口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之前在西郊教堂遇到的那个神秘的“沉默的守护者”。
他似乎早已在此等候，看到李玄霄二人到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默默地对着李玄霄躬身一礼，便退到了一旁。
李慕玄心中一凛，此人实力深不可测，竟也对师兄如此恭敬？
他正疑惑间，一个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缓缓从漆黑的洞穴中走了出来。
道人手持拂尘，步履沉稳，双目之中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他走到李玄霄面前三步处站定，对着李玄霄深深稽首一礼，声音沉稳有力。
“武当派，周圣，恭迎三一门李门长。”
三哥？
周圣？
李慕玄脑中轰然一响！
他竟然一直藏在这里！
李玄霄看着眼前的周圣，神色依旧平淡：“你在此地，看守了多久？”
周圣苦笑着直起身，叹了口气：“自甲申年间，从这谷中侥幸悟得些许门道后，便再未离开过。”
他侧过身，看了一眼身后那深不见底的洞穴。
“李门长神通广大，想必已经猜到了。当年，我等在此结义，机缘巧合之下，也惊动了这谷中封印的东西。”
周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后怕与凝重。
“张紫阳真人，当年并未能彻底斩杀那域外天魔，只是以通天谷为阵眼，借助神州龙脉之力，将其本体死死封印在了这地底深处。”
“我领悟风后奇门，看到的第一个‘局’，便是这镇魔大局。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离不开这里了。”
“这些年，封印一直很稳固。但不知为何，近些年封印之力日渐衰退，让那天魔的一缕残魂逃了出去，化为‘无生堂圣母’，在外界兴风作浪，酿成如今的大祸。”
原来如此！
李慕玄恍然大悟，一切的根源，竟然都在这里！
所谓的“圣母”，不过是那被封印的域外天魔的一缕残魂分身。
周圣再次看向李玄霄，脸上带着恳求之色。
“那东西的本体，已经被李门长您刚才斩杀分身所惊动，即将彻底苏醒。我这些年看守下来，心力交瘁，自知已无力回天。还请李门长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出手彻底解决此獠，还神州一个清净！”
李玄霄静静地听完，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他点了点头。
“解决它，可以。”
周圣闻言大喜。
但李玄霄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但此间事了，这通天谷的‘核心’，归我。”
他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不是在商量，不是在请求，甚至不是在交易。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周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苦涩地摇了摇头：“李门长……您可知那‘核心’是什么？”
“那是张紫阳真人当年留下的镇物，也是维系整个神州龙脉稳定的关键节点之一。一旦被取走，龙脉失衡，山河逆转，天下……将会大乱啊！”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
这已经不是异人界的安危了，这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存亡！
然而，李玄霄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是你们的难题，不是我的。”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漠然的腔调。
“我只负责解决眼前的麻烦。至于后续，若天下因此倾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寻常人无法理解的弧度。
“我自会一力担之。”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周圣和李慕玄的心头。
何等的霸气！
何等的自信！
以一人之力，承担天下倾覆的后果？这已经不是狂妄，而是一种站在世界之巅、视天地规则如无物的绝对掌控！
周圣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从李玄霄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成分。
他知道，对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整个通天谷，不，是整片秦岭山脉，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脚下的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道巨大的裂缝从核心洞穴处向外蔓延！
一股比之前“圣母”分身强大千百倍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的恐怖意识，猛然从地底最深处苏醒，横扫而出！
那意识，直接锁定在李玄霄的身上。
一个扭曲、癫狂、充满了滔天恨意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李——玄——霄——！！！”
“你夺我分身，毁我道基！很好！很好！”
“今日，我便污了这神州祖脉，引爆这镇压了我千年的力量，与这片土地，与你……同归于尽！！！”
天魔本体，被彻底激怒了！
它要拉着整个神州，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