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天师府别院。
罗天大醮开幕前夜,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一间静室里,香炉里飘着袅袅青烟。
张之维、陆瑾、田晋中,三个加起来超过三百岁的老头子,正凑在一起喝茶。
“老陆,这次动静搞得这么大,把通天箓都拿出来当彩头,全性那帮无法无天的崽子,肯定要闻着味儿过来。”
张之维端着茶杯,语气平淡,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利。
陆瑾哼了一声,老脸一横。
“怕个球!这里是龙虎山,是你的地盘!他们要是敢来,正好让老夫这把老骨头松快松快!”
“我倒是巴不得他们来,正好称一称这帮小辈的斤两。”
坐着轮椅的田晋中慢悠悠地开了口,他因为早年被重创,气息比两人弱上不少,但眼神却依旧清亮。
“就怕他们不按套路出牌,玩阴的。八奇技的诱惑力,足够让任何疯子铤而走险。”
三人沉默了片刻,气氛有些凝重。
田晋中忽然话锋一转,看向陆瑾。
“对了,老陆。你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师兄,还没消息?”
提到这个,陆瑾那张严肃的老脸瞬间就乐开了花,腰杆都挺直了三分,带着一股藏不住的炫耀。
“嘿,你还别说!我师兄回来了!活蹦乱跳的!前两天我刚去拜见过!”
“什么?!”
张之维和田晋中同时瞪大了眼睛,连张之维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容。
三一门那位传说中的掌门,竟然真的重现于世了?
那可是和他们同一辈,甚至比他们成名更早的绝顶人物!
“那必须的!”
陆瑾得意洋洋地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
“来来来,我给你们推个名片!我师兄现在也用这玩意儿了,潮得很!”
很快,张之维和田晋中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两人低头一看,屏幕上弹出一个好友推荐。
头像,是李玄霄。
……
次日,罗天大醮正式开幕。
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人齐聚于此,场面蔚为壮观。
人群中,一个穿着工装,戴着帽子的年轻人显得毫不起眼。
正是碧游村的村长,马仙洪。
“前辈,人可真多啊。”
马仙洪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一道苍老而怪异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没什么看头。”
“不过……台上那个姓陆的老头儿,倒是有几分意思。”
马仙洪顺着“三十”的指引,看向贵宾席上正襟危坐的陆瑾。
“陆瑾老爷子?他是十佬,当然厉害。”
“厉害?”
“三十”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对‘厉害’的定义,未免太过肤浅。”
“那个老头的炁,内敛到了极致,藏得比海还深。他要是真动起手来,这山上至少有一半的人,得当场蒸发。”
“算是个……不错的猎物。”
马仙洪听得心头一凛,再看向陆瑾时,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敬畏。
而此时的陆瑾,正满面红光地和身边的老友们谈笑风生,享受着众人的瞩目。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台下的芸芸众生,如同检阅自己的领地。
忽然。
他的目光凝固了。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扛着一把铁锹,面无表情的女孩。
冯宝宝。
嗡!
陆瑾的脑子炸开了。
周遭鼎沸的人声,喧天的锣鼓,瞬间远去。
天地间,只剩下那张脸。
那张他刻在骨子里,做了一辈子噩梦的脸!
是她!
是那个怪物!
是那个甲申年间,以一己之力搅动天下,给他们那一代人带来无尽恐惧与绝望的……无根生的女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早就……
“哐当!”
陆瑾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太爷爷!您怎么了?”
身旁的陆琳连忙扶住他,却发现陆瑾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不……不可能……”
陆瑾嘴唇哆嗦着,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他猛地推开陆琳,不顾周围人惊愕的目光,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必须马上确认!
……
天师府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
陆瑾背靠着一根廊柱,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好不容易才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陆瑾?这么快就想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李玄霄带着几分调侃的平稳声音。
但此刻的陆瑾完全没心情开玩笑,他用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喊道:
“师兄!师兄救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你被人打了?谁胆子这么肥,敢在龙虎山动你?”
“不是!”陆瑾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我看到她了!是她!那个怪物!无根生的女儿!她没死!她就在龙虎山!”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崩溃和绝望。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随即,李玄霄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你先冷静,深呼吸。把你看到的人的样子,仔仔细细地跟我说一遍。”
陆瑾强忍着恐惧,将冯宝宝那张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脸,以及那空洞的眼神,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听完后,李玄霄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嗯,知道了。那不是她。”
“怎么可能不是!”陆瑾激动地反驳,“那张脸!那张脸我就是化成灰都认得!”
“听我说完。”
李玄霄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看到的,只是一个‘造物’。”
“当年,那帮自作聪明的蠢货,妄图复活无根生的女儿,结果失败了,只留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肉身。”
“后来机缘巧合,这具肉身自己诞生了一个傻乎乎的新灵魂。”
陆瑾愣住了。
造物?新灵魂?
“辨认的方法很简单。”李玄霄继续解释道,“你再去看她一眼。当年的那个怪物,眼神里是纯粹的、要吞噬一切的恶意和疯狂。”
“而你看到的这个,她的眼神是空的,是干净的,干净到什么都没有。像一张刚出厂的白纸,等着人往上写字。”
“一个是毁灭,一个是空白。懂了吗?”
电话挂断。
陆瑾无力地靠在柱子上,手机从手中滑落。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原来……是这样……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压在心头几十年的巨石,在这一刻,终于被彻底搬开。
陆瑾只觉得浑身一轻,前所未有的轻松。
……
与此同时,三一门。
李玄霄挂断电话,看着眼前正跟个石人较劲的诸葛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他拿起手机,看到上面多了两个好友申请。
【一绝顶张之维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龙虎山田晋中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李玄霄挑了挑眉。
“一绝顶?这老天师的网名,还挺闷骚啊。”
他随手点了两个“同意”。
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拿起一把刻刀,走到石人旁边。
“小煜,你看,这个符文回路可以再优化一下,能量传导效率至少还能再提升百分之三。”
“是,门长!”诸葛煜看得两眼放光。
就在李玄霄准备继续指导时。
叮咚。
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一绝顶张之维。
“李门长,久仰大名。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