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伤兵营。
和睿亲王府上下哀痛不同。
这里早已经不是左梦庚最开始见到时那样充满呻吟。
伤兵们大多已经恢复了气色。
三三两两的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下棋聊天。
陈墨缓步走入一间独立病房。
石毅正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图册,看的津津有味。
他肩膀上还缠着绷带,但脸色已经恢复了血色,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看到陈墨进来,他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被陈墨一把按住。
“躺好,别乱动!”
陈墨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语气随和的像个兄长。
“伤口还疼吗?”
石毅咧嘴一笑。
“回国公,早就不疼了!多亏了岐黄军的神医妙手!”
“不然啊,我这条胳膊已经废了!”
他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脸上满是欣喜。
他将手中的图册递给陈墨,那上面,画着一些造型奇特的船。
“国公爷,您看,这是我和新生兄这几日琢磨出来的新玩意儿!”
陈墨接过图册,翻了几页,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些图,已经有了后世战船的雏形,但又有所不同。
船身看起来更加稳当,两侧还加装了稳定翼,甲板也预留了炮位。
这些设计,颇有陈墨穿越前看过的一个关于海盗的系列电影的影子。
陈墨对造船一窍不通,只能口述一些记忆中那些船的样子。
没想到他只是顺口一提,这二人真给设计出来了!
“好好好!真不错!”
陈墨由衷赞叹道。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王新生(狼十三)的声音。
“见过国公爷!”
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将鸡汤递给石毅,王新生接着说道。
“国公爷,您上次提过的硬帆技术,我们也做了改良!”
“通过调整帆面角度和增加辅助帆,逆风航行的能力,至少能提高三成!”
王新生从陈墨手中接过图册,指着上面复杂的结构。
“还有龙骨,我们放弃了传统的单龙骨,改用复合式龙骨结构!”
“虽然工艺复杂了不少,但是船体的强度和抗冲击性,绝对是质的飞跃!”
这两个技术宅,一聊起这些东西,便彻底忘记了陈墨可是定国公。
滔滔不绝的给陈墨科普起来。
陈墨倒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他想要的,正是这种氛围!
他看着图册上一艘被命名为破浪一号的战船,再次由衷赞叹。
“好啊!你们啊!说不定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
他重重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远洋司交给你们,我放心!你们就放心大胆的研究!”
“其他的,一律不用操心!”
“有什么事情直接向我汇报,不必搭理工部、户部那些个老顽固!”
“学生!定不辱命!”
二人齐声应道,眼中闪着狂热、兴奋的光芒。
这些船,承载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心血。
还有整个华夏,走出这片陆地的希望。
至于吴府,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光。
吴襄白发人送黑发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
整天浑浑噩噩。
对着吴三桂的灵位发呆。
曾经门庭若市的吴府,如今冷清的能听到落叶飘下的声音。
定国公的马车,在二十名影卫的护送下,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吴府门前。
陈墨一身素色常服,与身旁同样换上便装的朱媺娖一同走下马车。
看门的老仆见到来人,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囫囵。
陈墨淡淡开口。
“不必多礼,带我们去见见吴老大人吧!”
吴襄听到动静,缓缓回头,看到来人是陈墨时。
那双浑浊的眼中,包含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怨恨,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麻木。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为坐的太久,腿脚失去了知觉。
陈墨上前一步轻轻扶住。
“老大人,节哀!”
简单的几个字,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
却让吴襄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
“罪臣吴襄,见过定国公……”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一念之间,便能决定吴家满门生死荣辱。
朱媺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个木盒,轻轻放在了灵位前的供桌上。
“这里面,是平辽王的遗物,我替他,取回来了……”
吴襄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吴三桂从不离身的佩刀。
“儿啊……我的儿啊……”
吴襄再也抑制不住,抱着那柄佩刀,老泪纵横。
有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更有对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悔意。
他比谁都清楚,走到今天这一步,怨不得别人。
只能怨他这个儿子,野心太大,完全是咎由自取。
陈墨从未真正针对过吴三桂。
若不是吴三桂一心想要的更多。
即便是一个空有其表的平辽王名号,也足够他吴家一世荣华。
可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墨和朱媺娖没有打扰吴襄,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角落里,一道清瘦的身影,默默看着这一切。
陈圆圆一身素白孝服,脸上未施粉黛,更显的清秀了很多。
她的眼中,没有泪。
只是透着悲凉和解脱。
那个她曾经爱慕,也恨过的男人,终究是化作了一捧黄土。
所有的恩怨情仇,也该散了。
“多谢国公爷,能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
陈墨看着她,这个在乱世中如浮萍般的奇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以后,你便真正自由了,星火院那边,孩子也都很想你,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回去,若是不愿,天大地大,凭你心意。”
陈圆圆抬起头,看着陈墨清澈的双眼,深深一拜。
“妾身,谢国公爷成全。”
朱媺娖上前,轻轻扶起她,柔声安慰道。
“陈姐姐,星火院的孩子……还有我,都舍不得你,一定要回来呀!”
……
从吴府出来,天色已晚,路上还是有很多小商贩,点着灯笼,卖力叫卖着。
朱媺娖轻声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陈大哥,你为何对吴三桂网开一面?是因为陈姐姐吗?”
在她看来,吴三桂勾结外敌,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失,但也是其罪当诛。
可陈墨不仅厚葬了他,还保全了他家人的性命。
陈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柔和。
“陈圆圆,只能占一小部分原因吧!更多的原因是……论迹不论心吧!”
其实陈墨也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吴三桂固然摇摆,也确实在山海关挡了清军一年。
作为一个穿越者,有时候陈墨也理解不了,这个年代那些人心中的所想和坚持。
不管怎样,结果总是好的,这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