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内部,空旷阴森。
混凝土结构裸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海风的咸腥味以及一种陈年的腐朽气息。
月光透过没有安装窗框的空洞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光斑,更添几分诡异。
几名手持强光手电和武器的保镖打头阵,动作迅捷而专业地交替前进,仔细排查着每一根承重柱后、每一个转角、每一片堆满建筑垃圾的阴影区域,确保没有埋伏。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凌千雪被剩下的保镖紧密地护卫在中心,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武器握在手中,手指虚扣在扳机护圈上,扫视着任何可能产生威胁的角落。
他们沿着残破的楼梯,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向上搜索。
当搜索到第三层时,这一层相对空旷,几乎没有什么遮挡物。
就在楼层中央,月光最明亮的那片空地上,赫然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早已在此等候。
“谁?!不许动!”
领头的保镖反应极快,低喝一声,瞬间举枪瞄准,同时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立刻集中打在那个人影的背上。
人影被强光笼罩,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逃跑,也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
凌千雪在保镖的护卫圈中,目光锐利地穿透人群缝隙,紧紧锁定那个背影。
随着保镖们谨慎地呈扇形散开,逐步靠近,手电光也渐渐从人影的背部移向侧面,最终,清晰地照亮了那人的侧脸。
当看清那张脸时,凌千雪的眉头瞬间紧紧蹙起,脸上覆盖了一层寒霜,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圈套。”
因为站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在凌家老宅见过的那位凌家老三,凌薇薇的亲生父亲,凌振云。
但与老宅里那个唯唯诺诺甚至有点窝囊的形象截然不同,此时的凌振云面对数支指向他的枪口,神色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淡然。
他没有举手,只是静静站着,目光直接迎向凌千雪。
“别紧张,就我一个人。”
他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凌千雪眉头紧蹙,挥手示意保镖稍缓,但警惕未减半分:
“你什么意思?”
凌振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了提一直握在手中的一个黑色手提箱,箱体在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视频里说得很清楚。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能证明凌振山当年伪造遗嘱的全部证据。”
凌千雪嗤笑一声: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会这么好心来帮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就在这时,凌振云空着的那只手忽然缓缓抬起,伸向自己的西装内袋。
这个动作瞬间让所有保镖的神经绷紧,手指扣上扳机,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钟伯更是第一时间侧身将凌千雪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然而,凌振云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他从内袋里掏出的,并非武器,而是一盒香烟和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
他熟练地弹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啪的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灰色的烟圈,烟雾在清冷的月光中袅袅散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侧过头,目光投向不远处漆黑的海面,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海面上一个若隐若现的、亮着微弱灯光的小船轮廓:
“看到了吗?那艘船。再过一会儿,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
“没错,离开。”
凌振云转回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
“永远离开这个烂泥潭。”
凌千雪冷哼一声:
“既然决定要走,你大可以悄无声息地滚蛋,何必多此一举,把证据给我?你图什么?”
凌振云又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片刻的表情:
“视频里不是说得很明白吗?我图钱。五百万,对你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
“我本来只想安安稳稳过我的小日子,不想掺和这些破事。但你爹,我那位好大哥,他连我女儿都不放过,硬把她拖进这趟浑水里。他明明知道薇薇斗不过你,却还要拿她当枪使,当我这个当爹的是死的吗?”
他看向凌千雪,眼神锐利了几分:
“我不管薇薇以前跟你之间有多大仇怨,但她是我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当成棋子,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手握真遗嘱,凌家垮台是迟早的事。伪造遗嘱这事一旦爆出来,我们谁都跑不了。与其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不如我现在用这些证据,跟你换一条活路。”
他弹了弹烟灰:
“五百万,现金。拿到钱,我会立刻带着薇薇上船出国,永远不再回来。从此,凌家是死是活,与我凌振云再无瓜葛。就这么简单。”
凌千雪听完凌振云的解释,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凌振云手中的箱子,又瞥了一眼海面上那艘静静等待的小船。
最终,她微微侧头,对身旁一名手持黑色手提箱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名保镖会意,拎着箱子走向凌振云。
几人在空旷的楼层中央相遇,距离保持在一个安全范围。没有多余的言语,几乎是同时,双方将各自的手提箱放在地上,轻轻推向对方。
箱子滑过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保镖迅速捡起凌振云推过来的箱子,后退几步,回到凌千雪身边。
钟伯立刻上前,接过箱子,但没有急于打开,而是先用一个便携式检测仪仔细扫描了一遍,确认没有爆炸物或追踪装置后,才谨慎地将其打开。
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叠清晰的照片和一些密封的U盘。照片的内容赫然是多年前一些文件的翻拍,以及几个关键人物私下会面的场景。虽然只是粗略一看,但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与此同时,凌振云也弯腰捡起了凌千雪保镖推过来的三个箱子,打开一条缝隙,快速清点了一下里面捆扎整齐的钞票,确认数额无误后,他“啪”地一声合上箱子,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表情。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被保镖严密护卫着的凌千雪,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行,钱货两清。我说到做到。永别了,大侄女。”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拎着三个沉甸甸的箱子,步伐稳健地走向楼梯口,没有丝毫留恋或迟疑,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下行的黑暗中。
凌千雪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
她示意钟伯收好箱子,自己则快步走到面向大海的、没有安装窗户的巨大空洞边缘。咸湿的海风立刻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凝目望去,只见凌振云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下方不远处的沙滩上,他快步走向停泊在浅水区的那艘小型快艇。艇上有人接应,帮他上了船。
发动机低沉地轰鸣起来,快艇调转方向,划破漆黑的海面,拖着一条白色的浪痕,逐渐加速,向着远方的黑暗驶去,最终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只剩下海浪声依旧。
就在那点船灯即将彻底融入夜色、凌千雪心中稍松一口气,正待收回目光思索下一步行动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在寂静的夜里,这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
凌千雪眉头一蹙,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正是“小墨”的名字。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沈墨此刻应该在车上等待,为何突然来电?她没有多想,立刻将手机贴到耳边。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沈墨极度焦急的声音,语速快得几乎破音:
“千雪!小心!有人!很多人朝你那边去了!从公路两边摸过来的!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