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腾手一抖,算珠撒了一地。他抬头时堆起笑,却比哭还难看:“哎哟,陆师兄记错了!宗主昨日说的是酌情补偿,哪有明说两千灵石?你这般逼问,可是要诬陷宗主?”
“昨日传讯,宗主亲口应下!”陆玄庭掏出玉牌,神识直刺王腾,“你敢说没收到宗主法旨?”
王腾脸色骤白,强撑着冷笑:“法旨?你当宗主是你家仆役?传讯能有凭证?空口白牙,我凭什么给你?”
他拍了拍账簿,“要领灵石,先写份受赏申请,说明为何该得这两千灵石。再找三个内门弟子作保,证明你确实该补”
“放肆!”陆玄庭猛地拍桌,震得茶盏跳起来,“任务殿有记录,宗主有传讯,你敢说这是诬陷?”
四周哄笑更甚。赵二虎抱臂道:“陆师兄急什么?王执事这是按规矩办事。你一个废人,哪配直接领宗主赏赐?写申请、找保人,天经地义!”
钱豹扇着风凑近:“再说了,你道基都崩了,拿了灵石也是浪费。不如交给我们代管?等哪天你油尽灯枯了,我们还能替你烧了买路钱。”
孙晨松开手,陆玄庭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廊柱上。他望着王腾那张虚伪的脸,望着周围或讥笑或冷漠的目光,忽然笑了。
“好,我写。”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玉——那是任务殿发放奖励时,随袋附赠的凭证残片,“就用这个当申请。至于保人……”他目光扫过赵二虎三人,“你们三人,可愿为我作保?”
赵二虎三人一愣,随即面色涨红。他们是来羞辱陆玄庭的,岂敢真给他作保?
“你……你疯了?”赵二虎后退半步,“谁给你作保?你这种将死之人,谁沾谁倒霉!”
陆玄庭弯腰拾起地上的算珠,在掌心捻得咯咯响:“王执事,按你说的,没保人便不能领。那我今日,便坐在这里等。”他扯过一条长凳,大大方方坐下,闭目养神。
堂内的哄笑渐渐弱了。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想第一个招惹这个疯子。王腾额角冒汗,他本想耗到陆玄庭自行离开,可对方像是铁了心要耗到底。
半个时辰后,外门管事路过任务堂。陆玄庭睁眼,声音沙哑却清晰:“张管事,王执事说我无保人不能领灵石。宗主允诺的赏赐,难道要被这些规矩卡着不给?”
张管事瞥了眼满堂尴尬的弟子,又看了看王腾惨白的脸,干咳一声:“既然是宗主吩咐的,便给吧。”
王腾如蒙大赦,手忙脚乱从库房搬来个木盒:“两……两千灵石,您数数。”
陆玄庭没数。他接过木盒,起身时故意撞了下王腾的肩膀。对方踉跄后退,他却像没看见,径直朝外走。
穿过人群时,他听见背后传来压低的议论:
“他怎么敢这么横?”
“听说他和宗主传讯了……”
“管他呢,一个废人而已……”
陆玄庭的步伐坚定而沉稳,没有丝毫停顿。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木盒,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灵石,更是他的尊严和未来。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木盒的重量似乎压得他的心都沉甸甸的。这两千灵石,对他来说并不是一种补偿,而是一种深深的屈辱。
他心里很清楚,宗门用这区区两千灵石,就想让他继续扮演那个道基崩溃的废物角色。然而,他绝不会甘心如此。
从这一刻起,青峰宗的每一块灵石、每一句看似关切的“为你好”,都会像一根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骨头上,让他痛苦不堪。
尽管如此,陆玄庭并没有回头。他毅然决然地向前走着,甚至突然用上了灵力爆发。
就在那一瞬间,他身上的伤势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筑基期的强大气势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四散开来,惊得赵二虎等人一阵后怕。
这股气势,分明还是筑基中期的水准……
孙晨惊愕地喃喃自语道:“不是说他废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沉默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晨雾未散时,陆玄庭攥着木盒从任务堂出来,指尖残留着王腾递灵石时那股黏腻的冷汗味。青石板路泛着潮气,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居所走,沿途静得反常——往日这个时辰,演武场的吆喝声早该撞进耳朵,此刻却只剩风卷着几片残叶打旋。
他余光扫过演武场。
那几个总爱凑在石凳上啃炊饼、见他就抛石子的练气弟子,此刻正缩着脖子往伙房跑,其中一个穿灰布衫的,跑得太急被石子绊了个踉跄,爬起来时还慌忙往他这边瞥了一眼,活像见了鬼。
“怪事。”陆玄庭低笑一声,脚步未停。
更怪的是杂役房前的老周。那老头从前总爱叼着旱烟杆,见他经过便扯着嗓子喊“陆师兄赏口热茶”,此刻却蹲在墙根搓着满是泥的手,见他走近,烟杆抖得厉害,结结巴巴道:“陆、陆师兄……今日灶上没茶,我给您……给您舀碗凉水?”
陆玄庭望着他鬓角的白霜,忽然想起上月自己道基崩裂吐血昏迷时,这老头还偷偷塞过半块烤红薯。他没接凉水,只点了点头:“有劳周伯。”
老周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往灶房跑,背影比年轻时赶工还急。
直到拐过竹林小径,陆玄庭才放缓脚步。竹影里,三个身影正立在青岩旁,玄色、靛蓝、墨绿的道袍在雾中若隐若现——是柳爻、张大勇、李雷。
他们曾是内门弟子里的“弃子”。
柳爻入门时灵根驳杂,测功时连引气期都磕磕绊绊,被长老断言“终生无望筑基”;张大勇天生神力却性情暴烈,为争一颗筑基丹打断过同门腿,被逐去外门时连行李都被扔了出来;李雷最阴,偷学禁术被抓,本要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是他娘跪在山门前三天三夜,才换得“外门戴罪修行”的机会。
可如今……
柳爻的玄色道袍绣着暗金云纹,那是猎杀三阶妖兽才能换的“血纹刺”;张大勇古铜色的胸膛上,一道狰狞伤疤从锁骨贯到小腹,据说是硬扛二阶火蜥蜴的尾鞭留下的勋章;李雷更不必说,腰间悬着的“千机匣”能变百种机关,连内门执法堂都曾派人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