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将领们都像只鹌鹑一般,连呼吸都放轻了。
爱德华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始终沉默立于一侧的弗朗西斯身上。
弗朗西斯和理查一样,是国运战争赐予不列颠的将领,以其智谋和内政能力着称。
然而,此刻的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脚下地板的纹路是世间最有趣的兵法阵图。
理查已死,按道理轮到他发光发热主动站出来劝阻爱德华。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原因很简单,弗朗西斯比理查看得更透,也更懂得明哲保身。
理查是纯粹的军人,忠诚耿直,即便看出爱德华的某些不足,也依旧选择尽心辅佐,甚至不惜揽权以巩固爱德华的统治。
但弗朗西斯不同,他早就察觉到了爱德华隐藏在“从善如流”表象下的猜忌与狭隘。
理查生前功高震主已是不争的事实,如今落得死后还要被领主怨恨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而且他知道,爱德华在气头上,任何劝谏都可能被曲解为“第二个理查”的挑衅,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个霉头,引火烧身。
爱德华看着弗朗西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那股无名火更加炽烈。
理查的影子还没散去,这个弗朗西斯看起来也碍眼得很!
他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这个领主无能?是不是也在心里嘲笑他?
但当弗朗西斯感受到爱德华的注视后,却平静地抬起目光与之对视,刚刚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好像又不存在了。
他虽然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想让他为了那些无由头的事情低头?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怎么查都是一样,但若是领主真的想要对付他,那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秒,爱德华脸上的怒意缓缓退去,换上一副深感疲惫和无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沙哑,像是一个束手无策的孩子:
“弗朗西斯先生……如今这局面,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是爱德华的惯用伎俩了。
在理查尚在时,每当他决策失误或遇到难题,便会摆出这副虚心求教的姿态。
曾经,大多数将领,包括理查,都会被这表象迷惑,认为领主只是年轻缺乏经验,但本质是愿意听取意见的,于是便会尽心竭力地为他出谋划策,甚至主动承担起责任。
可弗朗西斯从未被此迷惑。
领主一次次地用这招驱使理查将军,而理查将军也是傻的,为了“巩固领主权威”而奔波劳碌,做了很多事,但却像把大大小小的功绩都记在名下领主。
他的确有心帮领主,可也要看看领主有没有这个能力啊。
领主本质里就不是一个能撑得起事的,也就是会演戏,甚至偶尔能把他自己骗过去,真以为自己是一个“明君”了。
结果是,理查将军赢得了军心民心,而领主非但没有借此树立起真正的威望,反而在对比之下显得愈发平庸。
最终,博得的所有美名都变成了理查将军自己的光环,以至于死后还能让领主感到如此巨大的威胁,甚至被扣上“功高盖主”的罪名。
这在弗朗西斯看来,是何等的讽刺与不值!
回过头来想,理查将军如此善于谋略的一个人,又岂会看不出领主的本质?
无非是觉得领主会变好罢了。
弗朗西斯沉默着,那沉默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长到让爱德华脸上的“无助”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眼底深处开始重新凝聚起烦躁与阴鸷。
终于,弗朗西斯缓缓开口:
“领主大人睿智,心中想必已有决断。我等臣子,唯领主之命是从,如今局势艰难,更需领主独断稳定人心,无论领主大人做出何种决策,属下……定当尽力配合。”
他没有提出任何具体建议,只是将决定权轻飘飘地推了回去,末了还加上一句不痛不痒的奉承。
这话听起来无可指责,却充满了疏离和置身事外的意味。
爱德华听着这番话,胸口仿佛堵了一块巨石!
他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询问了,这个弗朗西斯竟然敢如此敷衍他!?这何尝不是一种背叛!?
如果他弗朗西斯真的一心一意为他爱德华着想,此刻就应该像以前的理查那样,拿出详细的应对方案,为他分忧解难才对!
一股被轻视和背叛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但看着弗朗西斯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爱德华强行将这股怒火压了下去。
此刻他并不占理,现在发作肯定要再背骂名。
“哼!”
爱德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猛地站起身,袖袍一甩,
“既然诸位都无良策,那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都退下吧!”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背对着众人,身影在空旷的大厅中显得有几分僵硬和孤寂。
众将领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悄无声息地快速退出了议事厅,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成为领主下一个发泄怒火的目标。
弗朗西斯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爱德华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当大厅内只剩下爱德华一人时,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无奈与疲惫。
“来人!”
他对着空荡的大厅低喝一声。
一名心腹侍卫应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这是他成为领主后从城中暗中提拔的人。
是他的人,绝对值得信任。
“去,给我仔细地查!查弗朗西斯!查他的一切!人际关系、私下言论、财物往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他眼中闪烁着凶光,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一旦查出任何不妥之处,哪怕只是捕风捉影……即刻抓捕,严惩不贷!”
“是!”
心腹侍卫领命,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中。
爱德华独自站在空旷而狼藉的议事厅内,喘着粗气。
理查的阴影还未散去,弗朗西斯又成了新的眼中钉,他必须重新牢牢抓住那似乎正在从他手中滑落的权力。
不列颠和鹰国的未来会如何他已经无暇顾及了,此刻的他,只想牢牢掌握自己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