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嫣诊出有孕,乾宁宫的烛火仿佛都添了几分温润。
白洛恒下了早朝便往这边赶,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他却总说“明日再批”,非得守着裴嫣用了晚膳,听着她讲腹中胎儿的动静,才肯带着一身脂粉气回立政殿。
起初,他怕她闷,命人将城中的戏子搬到内殿,陪她观看,解解闷。
见她指着插画上的桑葚出神,第二日便让人从城郊果园折来满枝紫黑的果子,亲自用银签挑了喂她,汁水滴在明黄龙袍上,他也毫不在意。
后来裴嫣孕吐渐止,偏爱酸梅,他便让御膳房将酸梅酿成酱、腌成蜜饯,连批阅奏折时都揣着一小罐,时不时让内侍送去乾宁宫。
深秋时,裴嫣腹中胎儿渐稳,却总说夜里腿抽筋。
白洛恒便学着宫女的样子,坐在榻边为她按揉小腿,指腹的薄茧蹭过细腻的皮肤,引得她轻笑:“陛下这手法,比宫里的那些婢女还糙。”
他却正经道:“糙才有力道,能让我们的孩子在里面安稳些。”
冬日来临,北疆传来烽火台的捷报,燕然小股骑兵袭扰,被边军依托烽燧击退。
白洛恒在立政殿接了军报,本该召集大臣议事,却想着裴嫣昨夜那反胃的模样,竟揣着军报直奔乾宁宫。
“你看,”
他将捷报铺在她膝头,指着上面的“斩敌三百”。
“等我们的孩子长大,这些草原蛮子再也不敢来犯。”
裴嫣摸着隆起的小腹,笑道:“陛下还是先顾着朝政吧,别让萧大人又在殿外候着。”
他却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朝政再急,也急不过你和孩子。”
开春后,裴嫣的孕肚已如小山般隆起,行动愈发不便。白洛恒便命人将乾宁宫的回廊铺上厚厚的毡毯,又在檐下挂了挡风的棉帘,怕冬日的寒风惊了胎气。
他处理政务时,总让内侍每隔半个时辰去探一次消息,回报“皇后正绣小袄”“皇后在晒太阳”,他才肯安心落笔。
隆宣二年初夏,乾宁宫的石榴花开得正盛,裴嫣忽然腹痛不止。稳婆和太医鱼贯而入,白洛恒守在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背着手在廊下踱步,龙袍的下摆被汗水浸得发皱。有内侍想递上茶,被他挥手斥退那颤抖的指尖,连茶杯都握不稳。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亮的啼哭穿透殿门,稳婆抱着襁褓快步出来,跪地喜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白洛恒猛地推门而入,殿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裴嫣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鬓角的发丝被汗水粘在颊边。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坐在榻沿,握住她微凉的手:“嫣儿,辛苦你了。”
裴嫣虚弱地笑了笑,眼角还带着泪:“陛下……看看孩子。”
乳母抱着襁褓走上前,轻轻放在两人中间。那小小的婴孩闭着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像极了当初的白乾……
白洛恒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却在离她脸颊寸许处停住,怕粗粝的指尖弄疼了她。
“你看她的眉眼,多像你。”裴嫣轻声道,声音还有些沙哑。
白洛恒这才敢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婴孩的脸颊,软得像团棉花。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那笑容里有喜极而泣,更有藏不住的欣喜:“像你,一定是个美人。”
三日后,赐名的圣旨传遍宫廷。白洛恒亲笔写下“白玉”二字,宣纸铺在御案上,他对裴嫣说:“玉者,石之精也,温润而坚。愿她如白玉般剔透,更能如玉石般经得住岁月打磨。”
又怕这名字太素,特意命人用和田暖玉雕琢了一块长命锁,上面刻着“玉”字,系着红绳,亲自为襁褓中的婴孩戴上。
自那日后,立政殿的烛火常常与乾宁宫的灯火同亮至天明。
白洛恒处理完政务,总要先去看一眼熟睡的白玉,见她咂着小嘴,或是小手抓住了被子的一角,便会忍不住笑出声,小白乾则是在旁边兴奋的呼唤着他的妹妹……
有时他刚换上朝服,乳母便来报“公主醒了”,他也会折回去,抱着那小小的襁褓晃一晃,听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才肯转身上朝。
这日,白洛恒抱着白玉在廊下晒太阳,裴嫣的怀中则抱着白乾坐在一旁看着。
坏中的白玉她忽然睁开眼,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竟对着白洛恒咯咯笑了起来。
“你看!她认得朕!”白洛恒惊喜地抬头,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
裴嫣笑着摇头:“她才多大,哪里认得人。许是听见陛下的声音了。”
白洛恒却不肯信,低头在白玉额上印下一个吻,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的玉儿聪明着呢。将来,朕教她读书,让她知道这江山有多美,百姓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