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面对沈二河陡然升起的威压和讥讽,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他摆了摆手,语气显得异常“诚恳”。
“威胁?我哪敢威胁沈副市长您啊?”
“您位高权重,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话虽如此,但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一下您。”江浩话锋一转,目光变得认真起来。
“这推行校服,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服装厂。”
“布料选择、做工质量、工期保障。”
“任何一环出了岔子,到时候交到学生手里的校服,要是偷工减料、开线掉色……”
“那引起的可就不是小麻烦了。”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家长们交了不菲的钱,拿到的是次品,到时候闹起来,媒体一关注……”
“沈副市长,这不但赚不了钱,恐怕还会严重损害您的声誉和学校的形象,甚至影响到您年底的竞选大计啊。”
“这岂不是因小失大?”
沈二河闻言,脸上讥讽的笑容更盛,仿佛江浩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
他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冷哼一声道。
“哼,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认识的那位,曾经是国营第二服装厂的厂长。”
“现在虽然退休,却也靠着自己的努力,经营了一家不错的服装厂。”
“跟我更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会亲自盯着这批校服,绝对给我用最好的料子,最精细的做工!”
“质量不会出任何问题!”
“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
他语气笃定,显然对这个合作伙伴极其信任。
然而,江浩听完,并没有露出放心的表情,反而略微沉吟了片刻,眉头微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试探着开口。
“沈副市长,您说的该不会是……”
“‘时尚生活服装厂’吧?”
“他们厂长是不是姓黄?”
沈二河脸上的自信和冷笑瞬间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骤然收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盯住江浩。
“你怎么会知道?!”
他的第一反应,立刻转向了在场的唯一可能泄密的人。
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一旁同样一脸懵然的沈冰冰,语气带着质问。
“冰冰?!是你告诉他的?!”
沈冰冰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连忙慌乱地摆手。
“爸!我没有!我从来没跟江浩提过什么服装厂的事!”
“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您要和哪个厂合作啊!”
她确实毫不知情,此刻脸上写满了无辜和困惑。
沈二河的目光重新回到江浩脸上,惊疑不定。
这个合作意向是他刚刚才在脑海里成型的,甚至连妻子都未必清楚他具体属意哪家厂。
这个刚从山村里出来的小子,怎么可能一口就叫出厂名,甚至厂长的姓氏?
除非……江浩调查过他!
通过严丽的手!
餐厅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吴秋雅也收起了看戏的表情,疑惑地看着江浩。
沈冰冰更是满心疑问。
江浩迎着沈二河震惊和审视的目光,脸上依旧平静。
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前世记忆里,这家名为“时尚生活”的服装厂,就在不久后爆出了巨大的丑闻。
其厂长黄某人伙同供销科长,长期大量使用劣质布料和黑心棉,以次充好,骗取国家补贴。
导致大批量产品质量严重不合格!
最终东窗事发,厂长锒铛入狱,该厂也名声扫地,一蹶不振。
如果沈二河真的把宝押在这家厂上……
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目光转向一旁面露忧色的沈冰冰。
似是最终做出了某种决定,对着沈二河,语气平淡却带着最后一丝提醒的意味。
“沈副市长,有些话,本不该我多说。”
“但看在冰冰的面子上,我最后提醒您一次。”
“最好立刻换一家信誉好、底子清的服装厂合作。”
“顺便深入调查一下‘时尚生活’近期的原料采购和财务状况。”
“否则,将来若是出了纰漏,后悔恐怕就晚了。”
沈二河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烦。
在他听来,江浩这分明是因为自己压低了价格,心中不忿,所以才危言耸听。
甚至试图挑拨他和老部下的关系。
他堂堂副市长,难道还需要一个毛头小子来教他怎么看人、怎么做事?
他心中对江浩刚刚升起的那点欣赏,瞬间又被厌烦所取代。
他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语气冷淡地打断了江浩。
“好了,江浩。”
“你的‘提醒’我收到了。”
“该怎么做事,我沈二河心里有数,还用不着你来指点。”
他拿起筷子,重新指向桌上的菜肴,虽然饭菜早已凉透,但这显然是一个结束话题、不容再议的信号。
“吃饭吧。”
语气中的逐客意味已经不明显,但那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姿态展露无遗。
江浩见状,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似是无声地笑了笑,也不再坚持。
他拿起筷子,点了点头,应道:“好,吃饭。”
接下来的饭桌,陷入了一种极其沉闷和尴尬的寂静之中。
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
吴秋雅虽然不满丈夫最终还是多给了江浩十万。
但见江浩“认怂”不再争辩,也就懒得再开口。
沈冰冰则是食不知味,心中充满了对江浩的愧疚和对父亲固执的无奈。
宴席终了,气氛依旧冰冷。
江浩礼貌地告辞。
沈二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起身。吴秋雅更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只有沈冰冰立刻站了起来。
“爸,妈,我去送送他。”她跟着江浩走出了别墅大门。
秋夜的晚风带着一丝凉爽,吹散了屋内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月光洒在路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
沈冰冰快走两步,追上江浩。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支票,塞到江浩手里,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和低落。
“江浩,对不起……这,这是我爸的意思。”
“这十五万,你先拿着。”
“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去,似乎无法面对江浩。
她深知江浩为了这块地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风险,最终却几乎被自家以半抢半买的方式拿走。
这让她感到无比难受。
江浩停下脚步,就着门口路灯的光线,看了一眼支票上的数额。
拾伍万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