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那点因为联系上师部而燃起的兴奋火苗，被“小心炮火”四个字彻底浇灭，只剩下的压抑。张百川盯着那张电文纸，半晌没说话，手指捻着纸张边缘，陷入了深思。
“支队长？”何万山看着他的脸色，心里直打鼓：“师部这命令……啥意思？西北边……不是湘军的地盘吗？还能有啥炮火让师部专门发报提醒？”
旁边刚立了大功的报务员林风也扶了扶眼镜，小声道：“电文语气很急，译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孙政委的报务员发报的手都在抖似的。”
张百川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那点恍惚瞬间被锐利取代：“什么意思？就是西北边来了咱们惹不起的硬茬子。不是桂军这帮地头蛇，也不是湘军那些老对手。”
他目光扫过围过来的几个骨干，声音压得低却带着铁锈般的寒意：“想想。什么样的炮，能让三十四师突围出来的老兵的形容是‘从地底下来’‘像打雷’？能让师部用‘小心’这个词，连具体情报都来不及多说？”
一个原三十四师的老排长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唰地白了：“支队长……您……您是说……中央军的重炮旅？。他们……他们怎么会跑到咱们这侧翼来？不是应该被主力……”
“主力？”张百川冷笑一声，打断他，“现在哪还有完整的主力？咱们被咬得这么狠，正面压力得多大？老蒋舍得下本钱，把他的宝贝疙瘩调上来堵口子，一点也不奇怪。”
这话像一块冰，砸进每个人心里。桂军湘军已经够难缠了，要是再加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中央军主力，尤其是那些隔着十几里就能把人炸上天的重炮……那真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那……那咱们还去不去河口镇了？”李二狗嗓门发干，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瘪的粮袋，“撞上中央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去。为什么不去？”张百川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股狠戾的劲头：“中央军来了更好。正好说明河口镇这边敌人觉得高枕无忧了。他们越觉得咱们不敢动，咱们就越要动。”
他一把抓过地图铺在地上，手指点着河口镇的位置：“老蒋的嫡系来了，桂军心里能痛快？他们肯定更想着保存实力。河口镇这个补充点，桂军不会放重兵，正好便宜咱们。”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众人：“中央军重炮是厉害，但那是砸阵地战的。咱们现在是什么？是水，是风。他拳头再硬，打不着风，砸不碎水。咱们就是要趁他拳头还没完全握紧，先从他指头缝里钻过去，咬下他一块肉来。”
这话带着一股混不吝的疯狂，却又奇异地驱散了众人心头的恐惧，点燃了那点亡命徒般的血性。
“对。支队长说得对。怕个卵。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抢他狗日的。正好给三十四师的兄弟们报仇。”
气氛再次被煽动起来。
“何万山。”
“到。”
“你摸的情况怎么样？”
何万山立刻凑过来，指着地图低声道：“河口镇就一个补充营，仗着离主力近，骄横得很。
镇口两个木头岗楼，机枪哨，仓库在镇子东头原来的祠堂里，有一个排看着，大部分兵力都驻在镇西头的学堂里。中午开饭的时候最乱，营部的人还经常去镇上唯一那家酒馆打牙祭。”
张百川眼睛微眯：“吃饭的时候……好。咱们就挑他们吃饭的时候动手。”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都听好了。计划变一变。不强攻，智取。”
“林风。”
“到。”林风赶紧立正。
“你的电台，还能不能发出一点杂音？不用特定信号，就像……就像机器坏了那种滋滋啦啦的干扰音？功率不用大，能覆盖河口镇附近一小片就行。”
林风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还是立刻点头：“能，调偏频率，故意弄点干扰，这个简单。”
“好，等我们快动手的时候，我给你信号，你就开始干扰。不用长，几分钟就行。”
他又看向其他人：“李二狗，你带几个人，腿脚麻利的，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混进镇子，不用干别的，就在饭点前，去学堂和祠堂附近晃悠，假装吵架也好，问路也罢，把动静闹大点，吸引注意力。”
“原三十四师的兄弟们，你们熟悉桂军口令和做派，挑几十个伤势轻的，由老何带队，换上咱们缴获的桂军衣服，大摇大摆地从南面靠近镇子，就说是奉命来加强防卫或者领补给的交涉人员，尽量靠近仓库和岗楼。”
“剩下所有能打的主力，跟我埋伏在北面树林，等镇子里一乱，南面一起动静，立刻给我压上去。直扑仓库。”
一连串的命令下来，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听得众人眼睛发亮。这打法，刁钻。毒辣。
“都明白没有？”
“明白。”
“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