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加斯营地的旅店,简陋而又充满了部落特有的、粗犷的活力。
李响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张他用木炭随手绘制的、潦草的艾泽拉斯地图。这几天,他将自己脑海中那庞大的、属于二十五年游戏生涯的“数据库”反复梳理,无数条时间线,无数个关键的节点,在他的思维中交织、碰撞,最终化为一个个被圈出的、代表着风暴与变革的地名。
“奥妮克希亚的巢穴……尘泥沼泽。安其拉开门……希利苏斯。天灾入侵……东瘟疫之地……”他低声喃喃自语,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每一点,都意味着一场他曾亲身参与过的、史诗般的战役。但现在,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和任务,而是即将发生的、会夺走无数鲜活生命的真实灾难。
每一条时间线要如何去干预,改动之后又会有多少种走向......就在他沉浸在这份属于“先知”的、沉重的孤独中时,一股奇特的气息,拂过他的灵魂。
那不是魔法,不是圣光,也不是邪能。那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仿佛时间本身的长河,出现了一道不应存在的涟漪。
李响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窝,望向了窗外那片被落日染成橘红色的、荒凉的土地。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平静地走出旅店,跨上那匹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骸骨战马,向着东方,那片气息传来的方向,缓缓行去。
傍晚的荒芜之地,狂风卷起漫天的红沙,世界一片苍凉。走了没多久,在一块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巨石下,他看到了一小撮跳动的篝火,以及一个正坐在火边、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弄着火星的、梳着两个金色丸子头的娇小身影。一个侏儒。李响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枯树上,缓步走了过去。
他没有丝毫的戒备,仿佛只是一个偶遇的路人,自然地在篝火的另一边坐下。他看着那跳动的火焰,轻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对方瞬间僵住的话:“龙也会觉得冷么?”
那名侏儒少女抬起头,她那双原本充满了天真与好奇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一闪即逝的、如同黄金般璀璨的竖瞳。
她脸上的惊讶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被侏儒的友善笑容所取代。
“你好呀,大个子亡灵!我叫克罗米!你……”
“我知道你是克罗诺姆,”李响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静,“但你更喜欢凡人叫你克罗米。我也知道,你们已经注意我很久了。我在时间的长河中,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所以,你是奉命前来……‘抹除’我这个不稳定因素的,对吗?”
克罗米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她那双属于侏儒的、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微张开,写满了全然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她见过无数的凡人,英雄、国王、恶棍、疯子……但从未有一个,能像眼前这个亡灵一样,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将她所有的伪装、身份、甚至来意,都剥得干干净净。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棋手,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棋盘对面的另一个棋手,而是棋盘本身。
“你……”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中不再有丝毫的伪装,只剩下青铜龙那古老而又凝重的探究,“你到底是什么?”
“一个不想再看到悲剧发生的人而已。”
李响没有正面回答。克罗米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好吧,虽然我很好奇,但我猜你也不会老实告诉我。你说的对,我们确实注意你很久了。说实话,你给我们惹了天大的麻烦。你像一颗不受控制的陨石,砸进了原本平稳流动的时间线里,每一次行动,都会溅起无数我们无法预测的涟漪。如果放任你继续下去,你造成的混乱,恐怕不会比那些妄图篡改历史的永恒之龙要小。”
“但是……”克罗米话锋一转,“我们也看到了另一面。首先,你并不是被上古之神或任何外力所腐化,你完全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在行动。其次,当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扰乱了时间线之后,并没有像那些黑乎乎的家伙一样一错到底,而是用你自己的方法,拼尽全力地去补救。从这一点上来说,或许,我还需要感谢你。”
“但你必须明白,”她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虽然能从某些未知的渠道,看到这条时间线原本的走向,但你永远无法看见,你的每一次干预,会引起何等可怕的连锁变化。所以,我们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鲁莽的行为。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这个世界。”
李响静静地听着,然后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所以……我只要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悲剧发生,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帮忙,是吗?”
他抬起头,看着克罗米那张可爱的、却又无比威严的脸庞,内心那颗宅男的灵魂忍不住吐槽:‘如果不是侏儒形态,肯定是个绝世大美女吧……可惜了……’。
经过一番思考,他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我听到了你的忠告,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之后我所有的行动,都会经过比以前更慎重的考虑。但是,”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我不会停下。”
克罗米急了:“凡人毕竟不是神!你不可能预见到所有的情况!万一!万一有一次你的选择,造成了比原本更可怕的后果,你该怎么办?!”
“你说的是万一,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李响看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窝中,仿佛燃烧着他上一世所有的不甘与悔恨,“在我生前,就是因为害怕那所谓的‘万一’,我错过了所有,最终一无所有地死去。现在,我不想再因为害怕那微不足道的万分之一,而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可以去改变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机会。”
他顿了顿,站起身,那属于亡灵的、单薄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却带着一种与神明对峙般、不容置疑的决绝。
“而且,就算真的出现了那个‘万一’,”他看着克罗米那双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有能力,将它变成九千九百九十九……加一。”
说完,他没有再看对方的反应,转身,向着自己的骸骨战马走去。
克罗米愣在原地,她看着那个走向黑暗的、孤独的背影,最终,发出了一声复杂的叹息。
“青铜龙军团,会盯着你的。”她的声音,在荒芜之地的风中回响,“如果你真的做出了可怕的选择,下一次,我们绝不会再犹豫。”
话音未落,她那娇小的身躯开始散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芒,在一阵时光之沙的飞舞中,化为了一头鳞片如同纯金铸就、双眼燃烧着永恒光辉的巨大青铜巨龙!她发出一声震彻云霄的龙吼,扇动着足以卷起风暴的巨翼,冲天而起,消失在了被星光点缀的夜幕之中。
李响骑在骸骨战马上,在星空下的荒芜之地静静地伫立了许久。他知道,自己的棋盘上,又多了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对手。
他抬起头,望向西方的天际,那是卡利姆多的方向,尘泥沼泽的方向。“已经过去三天了……吉安娜他们,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已经开始向尘泥沼泽集结了吧。”
他又回头,望向了东边,铁炉堡的方向。“索林……我的朋友,希望你能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