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玄的手从雪地上滑落时,我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她的睫毛上还凝着冰晶,唇角那抹血渍像朵开错了季节的红梅。
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我后颈,我却觉得浑身发烫——心影感知突然刺痛,像有人拿烧红的银针扎进天灵盖。
教主?周芷若的手搭在我肩上,带着峨眉弟子特有的冷香。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临终前......我声音发涩,有一瞬间的眼神,和小昭死时一模一样。
赵敏蹲下来,用狐裘角替静玄合上眼:她骗你。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可指尖却在微微发抖,静玄是灭绝残魂养出来的剑傀,哪来的真心?
周芷若却摇头,金线从她袖中滑出,轻轻缠上静玄的手腕。她的执念散了。她眼尾泛红,金线末端的银铃轻轻晃了晃,执念散时,人最不会说谎。
我盯着静玄掌心那半块月饼碎片,突然想起她剑魂里那个举着月饼的小尼姑。
或许她拼尽全力说出口的,不是谎言,是......未说尽的真相。
药王谷。我低低念出这三个字,心口那点刚冒芽的莲花突然灼热起来,我娘留下的药罐,罐底刻着药王谷的暗纹。
赵敏猛地抬头,眉峰拧成刀:你现在连运功都要咳血,去药王谷?她伸手拽我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张教主,你现在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明教在等你,我在等你,她也在等你!
她的指尖掐进我肘弯,疼得我倒抽冷气。
可我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心影感知里她藏着的画面:我蜷缩在雪地里发抖,她的狐裘裹了一层又一层,却怎么都捂不暖我发青的指尖。
我必须去。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我还凉,那药罐是我娘的命,也是......我的根。
周芷若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到马车边,掀起帘子。
她的金线在车尾绕成细密的网,我凑近看,发现那竟是件护甲的雏形——每根金线都缠着她的血,在雪地里泛着淡红。
三日后启程。赵敏突然松了手,转身时斗篷扫起一片雪雾,我调了二十辆商队马车,沿途每隔十里有暗桩。她背对着我,声音闷在风里,你要是敢在半路上晕过去......
我背他。碑灵子的声音突然从风里冒出来,他的身影像片薄云,时隐时现,药王谷二十年前那场火,烧了所有典籍。
若真有人活着,只有守方人能做到。
守方人?
我摸着腰间的药罐,罐身还带着体温。
娘说这是爹送她的定情物,可她从不让我看罐底——此刻我突然想起,每次我要碰罐底,她的手都会抖,像在怕什么。
三日后的晨光里,马车碾过结冰的山路。
周芷若坐在车尾,金线在她指间穿梭,每刺一针都要停顿片刻,显然是在强撑内力。
赵敏裹着狐裘坐在我身边,表面上翻着账本,实则每隔半刻就偷瞄我脸色。
碑灵子则化作一缕风,时而绕着车轮转,时而钻进马鬃里。
到了。赵敏突然按住我手背。
我掀开帘子,入目是漫山焦土。
二十年前的大火烧得太彻底,连棵活树都没剩,只有半口铁锅埋在雪里,锅沿还沾着黑黢黢的药渍——那是我儿时煮药的旧锅。
是这里。我的声音哑得厉害,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冻土硌得脚踝生疼,可我顾不上,跌跌撞撞跑到铁锅前,伸手去摸那道熟悉的缺口。
指尖刚碰到铁锅,心影感知像被雷劈了似的炸开。
眼前闪过一片血雾,一个披发女子跪在焦土上,怀里抱着个婴儿。
她的脸被血糊住了,可我认得那双手——和我娘临终前握药罐的手一模一样。
孩子,火种入你命。她的声音混着风声,娘只能送你走。一滴血从她指尖坠入铁锅,溅起的血珠里,我看见初代教主的金印在发光。
那是初代教主的血!碑灵子的声音都变了调,他的身影突然凝实,指尖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你娘......是他的女儿?!
我如遭雷击。
二十年来折磨我的玄冥寒毒,根本不是病——是初代火种与九阳阳极相冲的反噬!
娘用药王谷的药压制火种,自己却被药毒掏空了身子......我摸着怀里的药罐,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说这药不能停,明白她临终前望着我时,眼里为什么全是愧疚。
我把药罐轻轻放在铁锅里,罐底暗纹突然发出金光,你不是不要我......
字迹浮现在锅底时,我眼泪砸在雪地上,冰面裂开细小的缝。火在人,不在功;子承愿,非承统。我颤抖着念出来,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你是送我入江湖,去点那场该点的火。
无忌!赵敏的惊呼刺进耳膜。
我低头,看见掌心那团灰烬里,一朵极小的金莲正缓缓舒展花瓣。
它不如从前耀眼,却暖得让人心颤。
你不是在修功。碑灵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被重新点燃。
周芷若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
她指尖的金线轻轻抚过药罐,突然顿住:这字迹......她抬头看我,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不是你娘写的。
金线如蛇信般刺入罐底,一层暗纹剥落的瞬间,我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
罐底露出两行小字,墨迹未干,像是刚写上去的——
山风卷着雪粒子灌进领口,我望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那个抱着婴儿跪在焦土上的身影。
她的脸被血糊住了,可我分明看见,她手腕内侧有个刺青——和药罐里新剥落的绢布边缘,那抹血痕,形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