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皇甫琛这突如其来的亲切搭讪,让雅座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梁岁岁心中虽明镜似的,知晓这位储君打的什么算盘,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分毫。她微微一怔,仿佛因太子的主动垂询而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垂下眼睫,声音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恭谨,却难免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回太子殿下,方才……方才不过是与表姐们闲聊些女儿家的琐事,品评些街市上新出的胭脂水粉,并无甚有趣之事,恐污了殿下尊耳。”
这话回得滴水不漏,却也将话题限定在了闺阁趣事上,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
太子岂会让她如愿,闻言笑容更温和了几分,顺势道:“哦?胭脂水粉?孤虽不通此道,却也知女儿家爱美乃是天性。听闻西市最近新开了一家‘芙蓉阁’,里面的香粉口脂皆是江南新到的时兴花样,岁岁小姐若得空,倒可以去瞧瞧。”他竟连这等细务都知晓,其用心可见一斑。
这番对话,听得一旁的萧煜和钱多多暗自咂舌,卫瑶和卫琳更是屏息凝神,不敢插话。睿王皇甫凛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就在梁岁岁斟酌着如何将这尴尬的对话进行下去,或者干脆结束之时,楼梯口再次传来动静。
只听得伙计更加惶恐的声音响起:“参、参见三皇子殿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皇子皇甫珏一身宝蓝色锦袍,玉冠束发,手持一柄玉骨扇,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笑容,也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走了上来。
“今日这醉仙居真是热闹!”三皇子朗声笑道,目光在雅座内扫过,先是看到太子,故作惊讶,“咦?大哥也在?”随即又看到睿王,“七弟亦在此处?真是巧了!”
他的目光最后,自然也落在了梁岁岁身上,那眼中的惊艳之色虽一闪即逝,却也被有心人捕捉到。
雅座内的众人,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麻木,纷纷再次起身行礼:“参见三皇子殿下。”
萧煜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对着旁边的钱多多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
钱多多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微微摇头。这阵仗,傻子都看得出来,太子和三皇子这前后脚的“巧遇”,目标一致,都是冲着那位刚刚回京、近来在闺秀圈中颇为活跃的梁家大小姐来的!
梁岁岁心中亦是无奈,今日这茶,怕是喝不安生了。她依礼向三皇子行礼,姿态依旧完美无瑕。
三皇子皇甫珏显然比太子更懂得营造气氛,他笑着对众人摆手:“都坐,都坐,不必拘礼。本王也是听闻醉仙居的说书先生妙语连珠,特来凑个热闹,不想竟遇到如此多熟人,看来今日不虚此行啊!”他自顾自地也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梁岁岁和太子之间转了转,笑道:“方才似乎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大哥,不介意王弟我也听听吧?”
太子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沉了沉:“三弟既然有兴趣,自然无妨。”
两位皇子,一位温和亲切,一位爽朗健谈,却都将注意力隐隐集中在梁岁岁身上,看似随意的问话,实则都在试图拉近关系,了解她的性情喜好。雅座内的其他人,如萧煜、钱多多、卫瑶等,几乎都成了背景板,只能陪着干笑,气氛诡异至极。
然而,这风云汇聚的一幕,还未结束。
几乎是前后脚,一道清冷窈窕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醉仙居二楼。沈静瑶身着月白云锦长裙,妆容精致,气质高华,她本是收到风声,得知太子、睿王、三皇子这京都三大巨头罕见地同时出现在醉仙居,心知必有要事或重要人物,这才匆匆赶来,意图在合适的时机露面,或许能有所收获。
可她刚踏上二楼,目光扫过那被两位皇子隐隐围在中心的雅座时,娇躯便是一僵,脸上的浅笑瞬间凝固。
梁岁岁!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那情形,太子与三皇子言语间的指向,分明都是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嫉恨猛地涌上沈静瑶的心头。她沈静瑶才是帝都第一美人,才是应该站在权力中心,受尽瞩目的那个人!这个梁岁岁,凭什么?!
梁岁岁此刻也是心中纳闷至极,她今日只约了卫家表姐妹,怎么卫家表哥们还没到,反倒把这几位惹不起的“大佛”都招来了?她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可能知情且立场相对中立的睿王和萧煜。
睿王接收到她的目光,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依旧扮演着他的冰山,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煜倒是接收到了她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无声地表示:“本世子也不知道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啊!”
就在这诡异、尴尬又暗流汹涌的气氛达到顶点时,雅座内,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了梁岁岁的身上。
她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喝个茶,听个曲,过着她“梁大小姐”的安逸生活。可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刻,尚不知自己“神秘女子”身份已然暴露在至亲之外的梁岁岁,再次被动地陷入了风口浪尖。两位皇子的刻意接近,沈静瑶充满敌意的目光,以及周遭无数或好奇、或探究、或嫉妒的视线,都如同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包裹。
她端坐在那里,面上依旧维持着从容浅笑,心中却已警铃大作。这帝都的浑水,她似乎不想蹚,也由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