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清明祭扫,新燕衔泥
清明的雨丝像无数根银线,把灵脉馆的青砖黛瓦都织进了朦胧里。陈默提着竹篮走在山径上,里面装着新蒸的青团和一坛去年酿的猕猴桃酒,篮沿还别着枝刚开的玉兰——这是小石头特意从学堂后园摘的,说墨兰姐姐定会喜欢这干净的香。
“陈伯伯,等等我!”小石头背着个小竹篓,里面装着他亲手叠的纸鸢,是用学堂的废宣纸做的,上面画着只展翅的燕子,“秦先生说,清明放纸鸢,能把思念捎给天上的人。”
山路被雨水泡得松软,去年新栽的兰草沿着路边疯长,淡紫色的花瓣上沾着雨珠,像无数双含泪的眼。陈默想起去年此时,墨老鬼还拄着铁杖走在前面,絮絮叨叨地说墨兰小时候总爱摘兰草编花环,编得歪歪扭扭,却非要往他头上戴。
“墨爷爷要是还在,准会抢我的纸鸢玩。”小石头忽然说,小手紧紧攥着风筝线轴,指节泛白。他虽没见过墨老鬼,却听了太多关于他的故事,早已把这位老人当成了亲人。
墨兰的石碑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碑前的石案上摆着去年孩子们种的蒲公英,如今已长出毛茸茸的白球,风一吹就散作漫天飞絮。陈默蹲下身,把青团摆好,又往两只粗瓷碗里倒了酒,酒液在雨丝里荡出细小的涟漪。
“今年的青团加了灵脉泉边的鼠鞠草,”他轻声说,“比去年的更糯些。小石头画了纸鸢,等雨停了,我们就去泉边放,让它飞得高高的。”
小石头把纸鸢靠在碑上,又从竹篓里掏出块小木牌,上面是他用歪歪扭扭的字刻的“想你”。“先生说,字写得不好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他把木牌插进泥土里,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谁。
雨忽然大了些,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慕白带着学堂的小家伙们来了,每人手里都捧着束野花——蒲公英、野菊、还有刚冒尖的二月兰,凑在一起像捧流动的彩虹。
“秦先生说,墨兰姐姐喜欢热闹,”慕白把花摆在碑前,裙角沾着的泥点蹭在石板上,像朵小小的梅花,“特意让孩子们都来看看,说您要是瞧见他们,定会笑出声。”
最小的丫头踮着脚,把颗草莓放在石案上,红得发亮的果子上还挂着雨珠。“姐姐吃,甜。”奶声奶气的声音混着雨声,竟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陈默望着碑上的“兰”字,雨水顺着刻痕往下淌,像在慢慢晕开墨迹。他忽然注意到碑后新垒了个小小的石堆,上面压着片兰花瓣——想来是哪个孩子偷偷添的,石堆旁还散落着几颗野草莓籽,怕是要在这里种出片新的草莓丛。
“去年秋猎,小石头一箭射中了山鸡,”慕白轻声说着近来的事,像在跟老朋友絮叨,“铁牛的儿子会走路了,摇摇晃晃的,最爱去泉边看石鱼。学堂又添了三个孩子,秦先生教他们背《守脉人传》,背到您破阵那段,个个都攥紧了拳头。”
雨停时,云隙里漏下点阳光,照在石碑上,“兰”字的刻痕里竟泛出淡淡的绿光,像有生命在流动。陈默抬头,看见几只燕子从雾隐山的方向飞来,翅膀沾着雨珠,在灵脉泉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落在学堂的屋檐下,叽叽喳喳地衔泥筑巢。
“新燕来了。”小石头指着燕子,眼睛亮晶晶的,“它们要在这里安家呢。”
陈默想起墨兰日记里的话:“等燕子回来,灵脉泉的冰就化了,爹说这是春天在敲门。”如今,燕子每年都来,灵脉泉的水也从未断过,那些曾经的期盼,早已变成了寻常的日子。
往回走时,孩子们举着纸鸢在前面跑,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得跟着他们飞,像群小小的白蝴蝶。慕白走在中间,手里还捧着那枝玉兰,花瓣上的雨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陈默落在后面,望着石碑的方向,仿佛看见那个梳双丫髻的姑娘站在兰草丛里笑,手里举着刚编好的花环,喊着“你们看,好看吗”。
学堂的屋檐下,燕子已经垒好了半个巢,泥坯里还沾着几根兰草叶。陈默知道,所谓的思念,从来不是困在过去的回忆里,是让新燕在这里筑巢,让孩子们在这里长大,让灵脉的故事,像这燕巢一样,一年年添砖加瓦,越来越温暖,越来越安稳。
清明的雨歇了,檐角的燕子又飞出去衔泥,翅膀划破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新的希望,飞向灵脉馆的每个角落。有些牵挂,从来不需要说出口,只消看一眼新燕筑的巢,闻一下碑前的花香,就知道,那些人,那些事,一直都在,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