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夏至食面,昼长夜短
夏至的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灵脉馆的青石板被烤得发烫,脚踩上去像踩在热锅上。可学堂里却凉快得很,窗户敞开着,穿堂风带着灵脉泉的潮气,把炉子里的槐花香吹得满室都是。慕白和春桃正围着大木盆和面,面团在她们手里转得飞快,扬起的面粉像细小的雪花,沾在鼻尖上,惹得人直打喷嚏。
“今年的新麦磨的面就是筋道,”春桃揉着面团,胳膊上的汗珠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滑,“擀出来的面条能撑住筷子,煮在汤里也不容易烂,秦先生说夏至吃面,能‘撑’住夏天的热,平安过暑。”
小石头蹲在灶台边,看着铁锅里翻腾的水,像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他手里攥着根刚摘的黄瓜,是后园种的,顶花还带着露珠,咬一口脆生生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慕白婶婶,墨兰姐姐也爱吃夏至面吗?”他含糊不清地问,黄瓜的清苦味混着唾液,在舌尖散开。
“她最爱吃凉面,”慕白把擀好的面条抖开,白花花的像瀑布,“会在面里拌上灵脉泉泡的蒜水,撒上芝麻和黄瓜丝,说‘夏至天热,就得吃点凉丝丝的才舒坦’。有年夏至,她一个人吃了三大碗,墨老鬼怕她闹肚子,罚她喝了半碗姜糖水,她却偷偷把糖水倒给了泉边的小狗。”
铁牛扛着桶新汲的灵脉泉水进来,桶沿的水珠滴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陈大哥,面条好了没?”他把水桶放在墙角,喉结上下滚动,“巡逻队的弟兄们刚从山上下来,渴得能吞下一桶水,就等着这口凉面解解暑呢。”
陈默正坐在桌边切菜,黄瓜丝、萝卜丝、香椿芽摆了满满一碟,都是后园新收的菜,透着股水灵的绿。“马上就好,”他把切好的菜推到桌边,“再等铁锅里的水开,煮好面条过两遍凉水,拌上慕白做的麻酱,保管你们吃了还想吃。”
秦先生坐在靠窗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月令七十二候集解》,给几个凑过来的孩子讲夏至的物候。“‘夏至,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他指着窗外的梧桐树,“你们听,蝉已经开始叫了,这叫‘蝉始鸣’,是夏天最热闹的声音;再过些日子,泉边的半夏草就要长出来了,那是能入药的草,能治夏天的暑湿。”
孩子们听得入神,连锅里水开的“咕嘟”声都没注意。直到慕白喊“下面啦”,他们才一窝蜂地围到灶台边,看着面条像银龙似的滑进锅里,在沸水里翻涌、舒展,香气混着水汽,把馋虫都勾了出来。
第一锅凉面端上桌时,巡逻队的弟兄们也到了,个个汗流浃背,却眼睛发亮。铁牛率先端起碗,呼噜呼噜吃了大半碗,麻酱的香、黄瓜的脆、面条的筋道在嘴里混合,美得他直咂嘴:“这面,比去年的还香!看来新麦就是不一样!”
小石头捧着自己的小碗,学着大人的样子拌凉面,麻酱沾得满脸都是,像只长了胡子的小花猫。他忽然想起什么,端着碗跑到墨兰的石碑前,把碗里的面条分出一小撮,放在碑前的石台上,小声说:“墨兰姐姐,给你留了点凉面,放了好多黄瓜丝,你肯定爱吃。”
午后的日头稍稍偏西,蝉鸣却更响了,像在唱一首永不停歇的夏歌。陈默坐在学堂的门槛上,看着孩子们在院里追逐打闹,手里摇着把蒲扇,扇面上画着灵脉泉的景致,是墨兰当年画的。扇风带着淡淡的槐花香,把暑气驱散了不少。
“等过了小暑,”铁牛啃着剩下的黄瓜,“我带弟兄们去雾隐山深处打些野味,给孩子们改善改善伙食,再采些薄荷回来,泡在泉里,喝着比酸梅汤还解渴。”
慕白笑着点头:“我再用新麦面做点面疙瘩,煮在野鸡汤里,又暖又顶饿,秦先生说夏天也得吃点热的,才能护住脾胃。”
陈默望着远处的灵脉泉,泉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像撒了把碎金。他忽然觉得,这夏至食面的日子,吃的从来不是简单的面条,是昼长夜短里的踏实,是暑气蒸腾中的清凉,是一代又一代人,在漫长的夏日里,找到的那份恰到好处的安稳。
就像这永远流淌的灵脉泉,永远热闹的蝉鸣,永远在夏至这天端上桌的凉面,灵脉馆的故事也会像这最长的白昼,在岁月里铺展开来,温暖而绵长,一年又一年,在暑气与清凉的交替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