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玉文峰从那张柔软得不像话的大床上醒来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过去那三个月的挣扎与逃亡,都只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但当他看到自己身上那套干净,带着阳光味道的居家服,和窗外那片被高墙和陷阱层层拱卫的庭院时,他又被瞬间拉回了现实。
这里不是家,也不是避难所。
这里只是一个更大更华丽的牢笼。
他走出房间,发现周宇、朱煜和两个孩子也已经起来了。他们局促地站在三楼的走廊上,看着脚下那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手足无措,像是一群误入皇宫的贫民。
“早上好。”玉文峰的声音有些干涩。
“好个屁。”周宇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一晚上都没睡着,总感觉这床底下藏着什么怪物。”
“这里的怪物可不藏在床底下。”玉文峰看了一眼楼下那间紧闭的书房门,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老管家宋伯带着两个女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各位,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声音,依旧恭敬而又温和,仿佛昨晚那场足以将屋顶掀翻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餐厅里,长长的红木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得令人发指的早餐。热气腾腾的牛奶,烤得金黄的吐司,煎得恰到好处的培根和鸡蛋,还有各种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新鲜水果。
然而没有人有胃口。
六个人,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
林音和她的父母,没有出现。
“我们……现在怎么办?”玉文雨小声地问道,打破了这份沉寂,“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然呢?”周宇自嘲地笑了笑,“你还想出去?外面的世界,可没有这么舒服的椅子和吃不完的早餐。”
“可是……”
“别可是了。”玉文峰打断了她,“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接下来的事。”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想事情也得有力气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便在这座固若金汤的堡垒里,过上了一种安稳得近乎不真实的生活。
食物充足,水源干净。每天,都有女仆为他们打扫房间,更换干净的衣服。周宇甚至在别墅的医疗室里,找到了一个设备齐全的小型手术台和大量的药品,足够他为玉文峰和林音进行最专业的伤口处理和后续治疗。
他们的身体,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恢复着。
但他们的心,却始终悬着。
林振华,像一个幽灵笼罩在这座别墅的上空。他很少露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那间谁也不准进入的书房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直在那里。
他通过遍布别墅内外的无数个摄像头,像一个冷漠的上帝,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种感觉,让他们如芒在背。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天下午,当周宇躺在庭院的草坪上晒太阳时,忍不住对身旁的玉文峰抱怨道,“吃喝拉撒,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习惯就好。”玉文峰的回答异常平静。
“习惯?”周宇翻了个白眼,“这怎么习惯?我总觉得,林音她爸,迟早会把我们都做成切片研究。”
“他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对他来说,还有用。”玉文峰没有再解释。
林音与父亲的关系,依旧冰冷得像两块石头。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也只是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只有郑婉,会时常来找他们聊天。
她会给玉文雨和周冰杰带一些零食和漫画书,也会和朱煜聊一些关于过去的话题。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在替她的丈夫安抚他们这些“客人”的情绪。
而墙外,“李家”的威胁,则像一柄看不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他们不知道,那把剑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这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生活,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
这天晚上,玉文峰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房间里,做着最基础的力量训练。
汗水顺着他那线条分明的肌肉滑落。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是林音。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门边看着他。
“怎么了?”玉文峰停下动作,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爸,想见你。”林音的声音,很平淡。
玉文峰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跟着林音,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那间紧闭的书房门前。
林音没有进去。她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玉文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书房里没有开灯。
只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冰冷的月光,将房间里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
林振华就坐在那张巨大如同王座般的办公桌后。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坐。”
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
玉文峰没有客气,径直地走过去,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林振华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缓缓响起。
“不知道。”
“我想知道,”林振华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锁定了玉文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