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那一句平淡的“辛苦了”，却仿佛承载着袁天罡历经的三百载光阴的重量。
袁天罡只觉得这三百年的坚守，三百年的孤独，三百年的机关算尽，三百年的不被理解都值得。
袁天罡那挺立了三百年的脊梁，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他朝着面前这位他效忠了一生，也让他苦等了一生的君主，缓缓跪下。
这是他阔别了两百多年的，君臣之礼。
然而，他的膝盖尚未触及地面时。
一股柔和却又浩瀚的真气从李世民体内涌出，直接从下方稳稳地托住了他。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磅礴，又是如此的温润，让他根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
袁天罡猛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李世民亲自上前，想要将她扶起的身影。
“袁卿，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以后你见我，不用跪！”
袁天罡的心神剧震。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那早已臻至神宵位巅峰，如今俯瞰天下无敌手的功力，在李世民面前，竟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三百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想要试探一下，却发现对方的真气质量远超于他，他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此刻的李世民，在他眼中，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守护的君主。
他不由得竟感觉到些许落寞，他的价值再次下降了。
太宗怎么会……变得如此强大？
李世民没有解释，只是将依旧处于震撼中的袁天罡，扶到了一旁相对完整的石座上。
当袁天罡的身体接触到石座的瞬间，那股支撑了他三百年的精神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他不再多想，如今太宗能重归于世，别说他的价值下降了，就算让他用命去换，他也愿意！
他再也无法抑制，将三百年来所有的孤独，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谋划与不被理解的苦楚，向李世民倾诉而出。
“陛下……”
他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嘶哑与疲惫。
“臣……有负圣托。”
他讲起了那场席卷天下的安史之乱，大唐的锦绣江山是如何在铁蹄下化为焦土。
他讲起了黄巢起义，那天下皆反，四海无援的绝望。
他讲起了朱温篡唐，他亲眼看着国祚断绝，却无力回天的悲愤。
他所讲述的，远比之前自己翻阅的史书，更加触目惊心。
这里面，充满了无数次功败垂成的细节。
充满了无数次眼看希望燃起，又被现实无情浇灭的无奈。
李世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的目光始终平静，却又仿佛能看穿这三百年所有的血与火。
直到袁天罡的声音渐渐平息，整个大殿再次陷入沉默。
这位千古一帝，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袁天罡的肩膀。
那动作，充满了力量。
“袁卿，是朕的不肖子孙，让你受苦了。”
这一刻，袁天罡的身体开始止不住颤抖。
那压在他身上，三百年的沉重枷锁，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卸下。
他那隐藏在狰狞面具下的双眼，竟流露出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湿润。
许久，他才缓缓平复了心绪。
袁天罡从怀中，取出一个通体温润，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古朴玉瓶。
他双手捧着玉瓶，郑重地递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瓶中，正是他当年苦心研制而出，并亲身试药服下的长生不老药。
“陛下。”
袁天罡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沉稳，却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
“陛下当年真气不足，无法使用这长生不老药。”
“如今陛下归来，实力已臻化境，定能完美驾驭此药神效！”
“而且此药经臣多年改进，此药已经不会影响陛下容貌。”
他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毕生追求的理想，即将实现。
“届时，陛下将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必能带领我大唐，不，是整个天下苍生，迎来真正的万世太平！”
这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充满了期望。
李世民接过了那个玉瓶。
他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低头凝视着瓶身，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的选择，将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就在这气氛凝重到极点的时刻。
一个带着几分调侃的轻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李淳风带着程咬金等一众大唐天团的成员，缓缓走了过来。
他先是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随后笑呵呵地看向身体还有些僵硬的袁天罡。
“老袁啊。”
“陛下之事暂了，你我这故人重逢，阴阳两隔百余载，是否也该叙叙旧了？”
李淳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贫道可是对你百余年前，在蜀中遇到的那位樊巧儿姑娘，可是好奇得很呐。”
一句话。
让刚刚还沉浸在慷慨激昂，准备开创万世伟业情绪中的袁天罡，瞬间僵在了原地。
樊巧儿？
这个名字，唤起了他脑海中的回忆。
李淳风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刚刚还在为君臣重逢的场面而感动不已的程咬金，立刻竖起了那双比常人大了一圈的耳朵，眼中精光四射。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嘴角也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就连那些原本肃立远处，目不斜视的不良人校尉，都不由自主地向这边悄悄挪了挪脚步。
远处。
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看戏的降臣和阿姐（萤勾），更是眼前一亮。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彼此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下一瞬，她们竟瞬间溜到了一个视野绝佳，又不易被发现的听墙角位置。
全场的焦点，瞬间从李世民手中的长生药，转移到了袁天罡的身上。
这位活了三百年的不良帅，机关算尽，搅动天下风云，却从未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刻。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否认。
可看着李淳风那张写满了“我早已算到一切，你休想狡辩”的笑脸，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袁天罡瞪了一眼李淳风，这老李，百年未见，还这这么烦人。
这种私密的话题，就不能等会私下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