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的震动在桌上吵个不停，像一群焦急的蜂鸣。温澜勉强支起上身，腹部的钝痛让她动作滞涩了一瞬。她看了一眼远处的桌面，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造的孽，总得自己安抚。
她走过去拿起平板，屏幕上，王嘉佳和李心玥的私信还在疯狂蹦迪，鲜红的未读数字不断攀升。然而，在一众喧嚣中，林锐的消息却只有一条，安静地躺在那里：
「学校见。」
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情绪，却莫名地让她心头微紧。她选择性暂时忽略了他的消息，指尖点开那个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群聊。
群名：温澜，这个家还回吗？（3）
下面是被刷屏的消息：
嘉佳最佳：澜澜啊！！！你终于回消息了！！！
嘉佳最佳：新闻我爸妈都看到了！给你家打电话没人接！给你打Vx你也不回！吓死我们了！
月亮睡了：是啊。我们也差点报警，去找你了。你怎么样？耀耀怎么样？
嘉佳最佳：急急急，我知道我很急，但是我真的很急。澜澜你醒了就说句话啊！！！你醒了吗？你醒了吧！？
月亮睡了：你很急，我知道。但是你先别急。消息很多很吵。她应该就快醒了。
（中间省略无数条王嘉佳的刷屏）
L.：嗯，我醒了。谢谢啄木鸟女士。
嘉佳最佳：也没有很厉害啦~谢谢夸奖~
嘉佳最佳：不是啊！！！澜澜快回答我们啊！！你怎么样了！！
嘉佳最佳：我们好担心你！！但是我快要上车去学校了！！！
嘉佳最佳：你能不能快点说你什么情况啊——
嘉佳最佳：救命我不想去学校啊——
嘉佳最佳：我想
月亮睡了：她怎么还有空打这么多字？
L.：...不知，我没事。我今天也去学校。
月亮睡了：好，我们中午说也行。
L.：嗯。先收拾吧。
结束了群聊里的短暂安抚，温澜放下平板，脱下睡衣来到洗手间。镜子清晰地照出脖子一侧隐约的指痕，以及腹部那片愈发显得狰狞的青紫。她对疼痛的耐受度似乎提高了不少，或者说，更重要的东西占据了她的心神，让肉体上的不适退居其次。
好在校服衬衫的领子可以立起来稍作遮掩，长发披散下来也能挡住部分侧颈。她仔细整理好，确保看不出明显异样，才洗漱完毕，换好校服下楼。
王阿姨正在厨房忙碌，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一身校服，愣了一下：“澜澜醒了。怎么穿着校服？今天去学校？”
“嗯，”温澜点点头，“麻烦阿姨做早饭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阿姨连忙摆手，眼神里满是心疼，“你之前那个营养餐，阿姨给你做。得好好补补。”
“好。”温澜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她没有立刻去餐厅，而是走到客厅沙发边，慢慢坐了下来，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垫子里。很奇怪，明明身处风暴中心，明明身上带着伤，心里压着巨石，但看着王阿姨忙碌的背影，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熟悉声响，她竟然感到一丝久违的、奇异的轻松。
这个家，终于剥掉了那层华丽却虚假的壳，露出了或许狼狈、却更为真实的底色。
这时，周城正从大门进来，身上带着清晨的微凉气息。
温澜看向他，语气平静：“城叔，麻烦一会送我去学校吧。”
周城点头，目光在她过于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又移开。
温澜继续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叔叔，家里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处理掉吧。”她抬手指了一下周围那些昂贵却冰冷的装饰摆件、那些彰显着温智富品味却毫无生气的艺术品，“咱们家，也该收拾一下了。”
她用了“咱们家”这三个字。既然选择了信任，选择了将他们视为仅有的“自己人”，那就要给予相应的归属感。用人不疑，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给出的承诺。
周城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东西，此刻看来确实格外刺眼。他沉声问：“都换成别的？”
“嗯，”温澜的目光也扫过那些物件，眼神里没有留恋，“换成…简约的。我们自己够用就行。我晚些把卡给您。”处理这些需要费用，她明白。
周城只是再次点头，没有多问一句，转身先进了厨房吃早餐。
温澜从沙发起身，走到餐厅。王阿姨正把她的营养餐端上桌，周城也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
温澜看着他们，忽然开口：“往后，我们一起吃吧。”
周城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王阿姨盛粥的动作也停在了半空。两人同时回头看向她，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惊讶。
温澜想像以前那样，露出一个乖巧甜美的笑容来让这个提议显得更自然，可她努力了一下，却发现嘴角沉重得根本扬不起来。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回望着他们，目光里是褪去所有伪装的平静，但更多的是认真的邀请。
王阿姨率先反应过来，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眶微微一红，随即立刻用更响亮的动作掩盖过去，嘿嘿一笑：“好啊！好啊！往后咱们就是叔叔阿姨和澜澜宝贝！”她手脚麻利地把所有早餐都往桌子中央摆了摆，然后将一个剥得光滑白嫩的鸡蛋放进小碗里，推到温澜面前，又转身从灶上的小锅里倒出一杯温热的牛奶端过来。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还看什么呢？”王阿姨对着周城和温澜嗔怪道，语气里带着焕发活力的轻松，“快吃了送孩子去上学啊！澜澜多吃点！”
周城沉默地低下头，继续吃着他碗里的早餐，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慢了些，也更沉了些。
温澜拿起那个温热的鸡蛋，小口小口地吃着。餐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餐桌上，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也照亮了这顿不同以往的、三人同桌的早餐。
周城的车平稳地停在离校门稍有一段距离的路边。温澜刚推开车门，脚还没完全落地，就被早已守候在旁的几个人影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王嘉佳，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圆瞪的眼睛里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花，声音又急又响：“你！就是你！温澜！就是你一直不回消息是吧？！吓死我们了你知不知道！”
旁边的李心玥也学着她的样子，努力做出凶巴巴的表情叉着腰，只是效果远不如王嘉佳有威慑力，声音里带着更多的是担忧：“温澜！这个家你回不回了！群里问你话呢！”
她俩身后几步远，林锐懒洋洋地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显然不敢跟着前面这两位“女侠”一起胡闹，只是目光落在温澜身上。
温澜看着眼前这两张又是生气又是担心的脸，一时语塞。
王嘉佳见她只是看着她们不说话，积攒了一早上的担心和后怕瞬间爆发，猛地扑上去一把紧紧抱住她，声音带上了哭腔，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她的背：“你坏蛋！有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啊！你坏蛋啊你！我们还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李心玥也立刻上前，环抱住两人，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好了好了，佳佳是怕你出事…明明说好了我们三个一起面对的，结果你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事…我们两个嘴笨，不会安慰人，但是你需要的话，我们一直在的。你也别老把我俩推开好不好…”
李心玥说着说着，跟王嘉佳一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温澜被她们紧紧抱着，感受到肩膀处的湿热和她们身体的轻微颤抖，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滚烫的友情灼融了一丝。她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两个埋在她肩上的脑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歉疚：“对不起…我怕你们两个知道太多，会跟着难过，也会害怕。现在没事了，剩下的…都是大人该去处理的事了。”她试图用轻松一点的口吻，“往后…我就是富一代了，得学着扛事了。”
王嘉佳一听，气得抬起头，张嘴就隔着校服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抱怨：“哼！富一代了不起啊！富一代就能瞒着我们了啊！”
李心玥忙抬头，看见王小狗还真咬着不松口，又急又好笑，抬手就给了王嘉佳屁股一巴掌：“王嘉佳你还咬人！你急也不许咬人啊！不怕她疼啊！？”
王嘉佳“嗷”一声松开口，气愤愤地揉着屁股，指着温澜，眼泪又冒了出来：“她还知道疼啊！我们也疼！我们也心疼她啊！她都不带我们一起！她不跟我们好！她！她！坏蛋！”她鼓着两个腮帮子，捏着小拳头，像只被惹急了的小河豚，瞪着温澜。
温澜看着她们俩一个哭一个骂，心里却暖得发胀。她再次郑重地、看着她们的眼睛道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真的。”她顿了顿，抛出“诱饵”，“让小温总暑假带你们出去好好玩一趟，当做赔罪，好不好？”
王嘉佳眼睛还红着，但听到这话，气焰明显消下去一点，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行！光说不行！我们得拉钩！不行！拉钩不够！得写合同！具法律效应的那种！”
李心玥叹了口气，好歹是不吵架了，无奈道：“好，好，我一会课间就去拟合同，好了吧？现在走吧，等会儿打预备铃了。”她说着，一手牵起还在抽噎的王嘉佳，另一只手自然地去牵温澜。
温澜任由她牵着，三个女孩就这样互相拉扯着、依偎着往校门里走。
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林锐，看着她们三个的背影，嘴角似乎弯了一下，迈开长腿，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温澜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身旁的林锐快速说了一句：“晚些说。”
林锐挑了下眉，没说话，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