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该死的约定……
这些念头像水底的暗流，在我脑子里涌动。
但眼下，先顾好这单眼的世界吧。
“进一。”我低声说，拉着绳子，踏入了前方更深的黑暗。
我跟岑无咎俩人，跟瞎子摸象似的，靠着那根破绳子和磕磕巴巴的口令，在迷宫一样的下水道里摸了好久。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子铁锈和霉烂的味儿，熏得人脑仁疼。右眼还是老样子，一半雪花屏一半跳代码，看东西全靠蒙。岑无咎倒是越来越稳，听声辨位牛逼得很，好几次我差点踩空都是他猛地拽绳子给我拉回来的。
这鬼地方大得没边，岔路多得能逼死选择困难症。我一边努力用左眼认路，一边还得时不时睁开右眼，忍着恶心去“感受”哪条路的能量流动更“正常”点——系统那孙子虽然暂时瞎了，但它留下的这些管道啊、线路啊，都带着一股子冰冷的、非人的能量味儿，得尽量避开。
正琢磨着下一个路口往哪拐，前面隐约传来一点动静。
不是滴水声，也不是老鼠叫。
是脚步声。很稳，不疾不徐，正朝着我们这边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停下，压低声音：“停！前面有人！”
岑无咎几乎同时停住脚步，独眼瞬间锐利起来，侧耳倾听，握着绳子的手紧了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点轻微的回响，在这寂静的地下格外清晰。
我下意识闭上右眼，只用左眼死死盯住前方通道的拐角。心脏有点不受控制地怦怦跳。是敌是友？b-13那王八蛋？还是系统的清道夫？
一个人影从拐角后转了出来。
不是b-13那种带着点戏谑的调调，也不是清道夫那种纯粹的冰冷杀戮感。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色长衫，外面罩着件呢子大衣，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儒雅又带着点疏离的微笑。
是杜席珍。
那个大纲里提到的，表面是租界华董大亨，实际是系统人间代行者的杜席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他妈可是下水道！
他看起来干净得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鞋面上连点泥水都没沾。
“沈老板，岑小先生。”杜席珍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温和，带着点老上海腔调的普通话，“二位真是让鄙人好找啊。”
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把岑无咎往身后挡了挡，虽然知道这动作屁用没有。岑无咎没动，但我能感觉到他透过绳子传来的警惕，像一张拉满的弓。
“杜先生？”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点，“您这大忙人，怎么有闲心逛下水道了？”
杜席珍笑了笑，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掸了掸大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些事，总得亲自来处理。尤其是涉及到……不听话的合作伙伴，和出了故障的‘资产’。”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的右眼，又掠过岑无咎蒙着布的右眼窝。
我心头一凛。他知道！他肯定知道镜瞳移植的事了！系统的狗腿子！
“合作伙伴？”我嗤笑一声，“杜先生说的合作，是指把人当纸糊，还是当股票炒？”
“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嘛。”杜席珍笑容不变，眼神却没什么温度，“系统运行，总需要一些……燃料和规则。沈老板之前做得很好，替我们吸纳了海量的‘财气’和‘恐慌’，可惜后来……出了点偏差。”
他往前踱了一步，文明杖的金属底端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哒”的一声。
“不过没关系。系统是宽容的。只要沈老板愿意回来，继续扮演好‘财神’的角色，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他看向岑无咎，“这位岑小先生的眼睛，系统也能帮他恢复。毕竟，他曾经也是最优秀的‘宿主’之一，浪费了可惜。”
我听得直犯恶心。这高高在上的施舍口气，好像我们是他圈养的牲口似的。
“恢复？再给他装个镜瞳当监视器？”我冷笑，“杜先生，你这饼画得有点馊了。”
杜席珍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沈老板，识时务者为俊杰。系统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与我合作，你们还有一条生路。负隅顽抗……”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威胁意味十足。
【警告：检测到高级权限持有者“杜席珍（系统代行者）”接近！】
【临时屏蔽效果受到压制！系统连接正在恢复……10%……】
脑子里突然跳出系统的提示音，虽然还带着杂音，但明显比刚才清晰了！
妈的！这杜席珍果然权限高得离谱！他一来，屏蔽就要失效了！
不能再让他废话下去了！
确认他身份？大纲里说他是系统代行者，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但他怕什么？系统这帮玩意儿，总该有点忌讳的东西吧？
旧铜铃！那块砸过A-12的铜铃残片！这玩意儿好像对系统的造物有点特殊效果？A-12当时反应就不对劲！
我一边假装思考杜席珍的“提议”，一边偷偷把手摸进口袋，攥住了那块冰凉梆硬的铜片。
“……杜先生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故意放缓了语调，显得有点动摇，“不过，空口无凭，我怎么知道系统是不是骗我？总得有点诚意吧？”
杜席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似乎觉得我已经被说动了：“沈老板想要什么诚意？但说无妨。”
就是现在！
我猛地掏出那块铜铃残片，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杜席珍的脸就砸了过去！不是指望砸伤他，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看看这个！你的系统要不要？！”
铜片带着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光，嗖地飞向杜席珍！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的杜席珍，在看到那块铜片，尤其是感受到上面那点微弱金光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
那是一种极其突兀的、混合了厌恶、警惕，甚至是一丝……恐惧的表情！
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失态地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同时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挡在面前，似乎极其不愿意被那铜片碰到！
啪嗒。
铜片没砸中他，掉在他前面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通道里瞬间安静下来。
杜席珍放下手，脸色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被我捕捉到了。他眼神阴沉地看着地上的铜片，又看向我，语气彻底冷了下来：“沈老板，这就是你的选择？”
我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怕！他居然真的怕这玩意儿！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块残片！
这铜铃到底是什么来头？连系统的高级代行者都忌讳？
【系统连接恢复……30%……警告：检测到未知干扰源（铜制物）……能量分析……】
系统的提示音又开始逼逼，但提到铜制物时明显卡顿了一下。
“我的选择就是不跟你们这帮不人不鬼的玩意儿同流合污！”我啐了一口，拉起岑无咎就往后退，“无咎，走！”
杜席珍眼神一厉，不再掩饰杀意：“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杜某心狠了！”
他猛地将文明杖往地上一顿！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庞大的压力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通道两侧的墙壁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类似系统代码的纹路！
【强制拘束程序启动！目标：沈雁回，岑无咎！】
系统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冰冷！
地面也开始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操！”我骂了一句，感觉行动都变得迟缓了！
“左后！窄道！”岑无咎突然低吼一声，猛地扯了我一把！
我几乎是凭本能跟着他发力，两人踉跄着撞进旁边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里！
几乎同时，我们刚才站的地方，数根由冰冷代码凝聚成的黑色锁链破地而出，狠狠刺了个空！
杜席珍的身影被挡在了外面，但他冰冷的声音依旧传了进来：“跑吧，看你们能跑多久。这地下，到处都是系统的眼睛和手脚。”
我和岑无咎挤在窄缝里，大口喘气，心有余悸。
“那铜片……”岑无咎忽然低声问。
“好像能克制他们一点。”我喘着气，“可惜就一块。”
我低头看了看手心，刚才扔得太急，铜片的边缘把我手心划了道口子，血渗了出来，沾到了铜片上。
那血一碰到铜片，竟然发出极其微弱的“滋”的一声，像是被吸收了一点？而铜片上那原本黯淡的金光，似乎……稍微亮了一丝丝？
我看得一愣。
这玩意儿……还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