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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我们蜷缩在这艘散发着死亡恶臭的破船里,像两只侥幸躲进腐肉里的蛆虫。

等待着,下一次逃亡,或者……反击的时刻。

垃圾船的恶臭像是有了实体,糊在口鼻上,沉甸甸地往肺里压。我跟岑无咎俩“油人”瘫在角落里,连呼吸都他妈是一种折磨,得小心翼翼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生怕吸大了劲儿,直接把胃里那点早就颠簸没了的酸水给勾出来。

时间在这臭气熏天的鬼地方像是凝固了,又像是被那无所不在的腐败味给加速发酵了,过得格外漫长又难熬。倒计时【356:40:18】那红字儿悬着,像催命符,也像在嘲笑我俩这狼狈样。

外面搜捕的动静渐渐远了,可能是觉得这地方实在不是人能待的,放弃了。只剩下老鼠在隔壁垃圾堆里开狂欢派对的吱吱声,还有苏州河水一浪一浪拍打锈蚀船体的闷响,咣当,咣当,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能……一直这么窝着……”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被臭气腌得变了味,“得……找条路……”

岑无咎没吭声,但他微微动了一下,那只没被油污完全糊住的独眼在黑暗中扫视着这个肮脏逼仄的船舱。目光所及,全是破烂、锈铁和凝固的油污,看不到半点出路。

“这船……像是废了很久了。”他声音也很低,带着压抑下的疲惫,“如果有路,也不会被扔在这里当垃圾。”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心里总有点不甘心。右眼那破镜子虽然时不时闹腾,但有时候也能有点意外发现。我忍着恶心,再次集中精神,试图让右眼捕捉点不一样的东西。

嗡——

代码流和数据瀑布再次涌现,混杂着周围环境的扫描信息。大部分都是代表腐烂和污染的红色、黄色警告信号,看得人更晕了。

但就在一片混乱中,似乎有那么一小块区域,反馈回来的数据有点……不一样?不是那种实心钢铁的厚重感,也不是垃圾堆的空洞感,而是一种……带着微弱能量残留的、相对规整的……中空结构?

就在我们脚下靠右一点的甲板位置!

“下面!”我猛地睁开左眼,指着那块看起来和其他地方一般无二、同样糊满黑绿色油污的甲板,“这底下……好像有点东西!”

岑无咎立刻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眉头拧起。他伸出手,用那根还算干净的竹杖末端,小心翼翼地刮开那块甲板上厚厚的油垢。

下面露出的,依旧是锈迹斑斑的钢板,看起来严丝合缝,甚至边缘还有被高温熔焊过的粗糙痕迹。

“焊死了。”他下了判断,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焊死了?那刚才那中空感是怎么回事?是我右眼又出毛病了?

“不对……你再敲敲看?”我不死心,“听听声儿?”

他看了我一眼,没反驳,用竹杖末端,对着那块甲板的不同位置,轻轻敲击。

笃。笃。笃。

声音沉闷,实心。

笃。笃。

还是闷。

就在他敲到靠近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有个小锈瘤的地方时——

叩!

声音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差异!稍微脆了那么一点点?空了一点点?

“这里!”我心脏一提,“再敲!重点!”

岑无咎也察觉到了那细微差别,集中精神,用竹杖对着那小块区域加大力道又敲了几下。

叩!叩!

声音确实不一样!更清晰,带着一点极细微的回响!底下是空的!

“有夹层?或者通道?”我激动起来,也顾不上脏了,爬过去用手去摸那块甲板。触手冰冷坚硬,焊死的痕迹很明显,根本打不开。

“焊得很死,硬撬不可能,动静太大。”岑无咎泼冷水,但他盯着那小块区域,独眼里也燃起一点微光,“需要切割。但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

切割?在这鬼地方?拿什么切?徒手吗?

我烦躁地左右乱看,目光扫过这满是工业废料的垃圾堆。突然,我看到了之前那个装“尸油”的破塑料壶旁边,扔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钢锯条!也不知道是哪个苦力丢下的!

“锯条!”我像是发现了宝藏,扑过去把那半截锯条捡起来。可惜,锈得太厉害,齿都快磨平了,而且太短,根本没法用来看这厚实的甲板。

希望刚燃起就又灭了。

“妈的!”我气得想把这破锯条扔进河里。

就在我无比沮丧的时候,右眼视野里,那代表脚下中空结构的微弱信号,似乎又闪烁了一下。同时,我之前胡乱塞进袍子口袋里的那个小哑巴铜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动作太大,轻轻晃动了一下,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叮”的一声。

就这一声。

我脑子里像是突然划过一道闪电!

声音!共振!

我猛地抓住岑无咎的胳膊:“声音!用声音!找最薄的点!或者……焊缝的弱点!”

我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儿听过,哪怕是焊死的钢板,不同地方的厚度和应力也不完全一样,用特定频率的声音去敲击,有可能找到最薄弱的地方!甚至引起局部共振!

“你是说……像敲击听诊?”岑无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他看了一眼那焊死的甲板,又看了看我们手里的“工具”——一根竹杖,一个哑巴铃铛,半截废锯条——“这需要很精准的频率和力度,而且需要切割工具,我们……”

“试试!不试怎么知道!”我打断他, desperation 是最好的催化剂。我把那个小哑铃塞给他,“你用这个,轻轻敲,贴着耳朵听!找声音最脆、回响最长的点!我来找东西‘切割’!”

说着,我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立刻像条找骨头的狗一样,在这肮脏的船舱里疯狂翻找起来。垃圾,废料,破布……妈的,就没有一点锋利的东西吗?!

岑无咎看着我近乎疯狂的举动,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依言拿起那个小铜铃,将铃身紧紧贴在那块甲板上,然后用那半截根本没法锯东西的锈锯条,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一下下敲击着铜铃。

叮……叮……叮……

声音极小,像是蚊子在叫。但在这么近的距离,通过铜铃的传导和放大,再贴耳去听,或许真的能分辨出极其细微的差异。

他闭着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微弱的叩击声里,眉头紧锁,侧脸线条绷得死紧。

我则在一片狼藉中徒劳地翻找,手指被不知名的锐物划破了也顾不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能割开铁皮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倒计时【356:28:55】冷漠地走着。

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轮船的汽笛声,吓得我俩同时一僵,屏住呼吸,直到那声音远去。

“这里。”岑无咎忽然开口,声音因为极度集中而有些沙哑。他用锯条尖指向甲板边缘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凹陷处,“这里声音最‘空’,后面应该没有支撑结构,而且……焊点好像有极细微的裂纹。”

我立刻扑过去看。那地方糊满了油污和锈垢,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你确定?”

“七成把握。”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眼神笃定。

七成!够高了!

“可……拿什么割?”我看着那厚实的钢板,又看看手里的废锯条,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

岑无咎没说话,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我还在微微渗血的手指上,然后又缓缓移向那半截锈锯条,最后,定格在自己那只苍白修长、此刻也沾满油污的手上。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眼中凝聚。

他忽然拿起那半截锈锯条,用相对还算完好的尾部,对准自己手臂上那件破衣服的袖口——那里缝着一片不起眼的、似乎是用来加固的、颜色略深的细麻布。

他用锯条尖锐的断口,开始疯狂地刮擦那片麻布!

“你干嘛?!”我愣住了。

他不答,只是咬着牙,用力地、快速地刮着。细麻纤维被刮断,但更奇特的是,那麻布下面,似乎隐约露出了一点……银亮的金属光泽?

几分钟后,那一小块麻布被他完全刮烂,底下,竟然藏着一片只有寸许长、薄如柳叶、边缘闪着极度锐利寒光的微型刀片!

那刀片像是某种特制合金,极其纤薄,却透着一种无坚不摧的锋利感!

“这是……”我瞪大了眼睛。

“镜瞳的备用‘手术刀’,”他喘了口气,额角有汗珠滚落,混着油污,“本来……是用来在极端情况下剥离镜瞳的……极其锋利,但只能用一次,而且会对载体造成不可逆损伤。”

他看向我,独眼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现在,用它来‘割’门。”

我心脏猛地一缩。剥离镜瞳?那得多疼?而且只能用一次?

但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看看脚下那可能存在的生路,我重重点头:“干!”

他不再犹豫,捏着那片微型刀片,手指稳得吓人。他将刀尖对准刚才确定的那个微小凹陷点,另一只手拿起那半截锈锯条当做锤子。

叮!

他用锯条极其精准地轻轻敲击刀片尾部。

嗤——

一声极其轻微、但又尖锐无比的摩擦声响起!

那薄如蝉翼的刀片,竟然真的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地刺入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锈蚀钢板!

他动作极其小心,手腕稳定地旋转、推进。每一次敲击和切割,都只前进毫厘,发出的声音比老鼠啃木头还小。

汗水从他额角大颗大颗地滴落,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捏着刀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那刀片每深入一分,他手臂上那藏着刀片的位置,似乎就有一道细微的血痕渗出。

这是在透支他自己的力量驱动这把特殊的“刀”!

我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松动的脆响!

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极其规整的圆形金属块,从甲板上被完整地切割了下来,露出下面一个黑漆漆的、散发着更阴冷气息的洞口!

成功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冷风,从洞口下面倒灌上来,竟然暂时冲淡了周围的恶臭。

岑无咎像是脱力一样,猛地向后坐倒,大口喘气,捏着的那片微型刀片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暗,然后咔嚓一声,碎成了几截。他手臂上那片细麻布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小块。

“无咎!”我赶紧扶住他。

“没事……”他摆摆手,声音虚弱,但独眼却紧紧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下面……真的有东西。”

我凑到洞口边,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往下看。

下面似乎是一条狭窄的、金属材质的垂直通道,壁上挂着冰冷的冷凝水,深不见底。通道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暗红色的喷溅状痕迹,以及几根粗大的、已经废弃的电缆线。

一股浓烈的、属于旧日军军的铁锈、机油和某种……更为不祥的气息,从通道深处弥漫上来。

看来,我们误打误撞,真的找到了一个被遗忘的、隐藏极深的入口。

就是不知道,这下面通往的,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绝地。

“下不下去?”我回头看向岑无咎,声音干涩。

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撑起身体。

“还有选择吗?”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有一股狠劲。

是啊,还有选择吗?

上面是百万通缉,污水横流。

下面是未知黑暗,危机四伏。

我咬了咬牙,抓起那根弯竹杖。

“走!是骡子是马,遛遛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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