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两人力量引动,也或许是之前战斗对场地结界的过度冲击,符玄侧后方不远处,一块之前被三秋剑罡劈裂的巨大演武台基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然松动,朝着附近几个因看得入神而忘了保持安全距离的学子当头砸落!
那几名学子已然吓傻,呆立原地!
“小心!”符玄和三秋的惊呼声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经过思考!
符玄强行中断了即将发出的“寰宇星阵”,凝聚的恐怖灵力反噬,让她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不管不顾,双手猛地向侧后方一推!那原本用于攻击的浩瀚灵力被强行扭转性质,化为一面柔和却坚韧无比的星光护盾,瞬间挡在那几名学子头顶!
同一瞬间,三秋也硬生生散去了“天击”剑势,狂暴的剑气逆冲,震得他经脉隐隐作痛。他身化流光,不是攻向符玄,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那块坠落的巨石,怒吼着挥剑横拍!
“轰!!!”
巨石被三秋那蕴含磅礴力量的一剑拍得偏移了方向,重重砸落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碎屑纷飞。
而符玄撑起的星光护盾也稳稳接住了所有飞溅的碎石和冲击波,护得那几名学子周全。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待烟尘稍散,众人惊魂未定地看去。
只见场中,三秋持剑拄地,微微喘息,脸色有些发白,是剑气逆冲的结果。而符玄,则捂着胸口,唇边那抹鲜红刺目惊心,显然灵力反噬不轻。
两人隔空对望,眼中都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急与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们为了救人,竟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中断自己的决胜一击,承受反噬。
这种默契,这种在危急关头下意识的第一反应,远远超出了“宿敌”的范畴。
全场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既为那精彩绝伦的对决,更为这突如其来的、彰显真正武者仁心的救援!
教习们迅速上前,检查两人和那几名学子的情况。
三秋挥挥手,示意自己无碍,目光却始终落在符玄身上,看着她嘴角的血迹,眉头拧得死紧。
符玄避开他的目光,取出手帕,轻轻拭去血迹,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声音清冷地对教习道:“我没事。”
最终,因这意外突发状况,且两人为救人皆中断攻击并受伤,实战考核最终战,经教习合议,判定为——平局。
加上此前笔试并列第一的成绩,年中考核总评——“仙舟双星”,再度并列魁首!
结果宣布,众人皆觉理所应当,甚至与有荣焉。
三秋走到符玄面前,沉默了一下,语气有些生硬地问道:“…反噬得重不重?”
符玄抬眸看他,金瞳中的情绪复杂难辨,同样生硬地回答:“死不了。管好你自己。”
又是熟悉的对话,但此刻听起来,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火药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和…关心?
三秋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伸出手,速度快得让符玄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唇角那抹未曾完全拭净的血迹。
指尖温热,触碰轻柔,带着剑茧的微糙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符玄的全身,让她猛地僵住,瞳孔微微收缩。
三秋也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别开脸,声音更加不自然:“…脏了。”
符玄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来。脸颊不受控制地漫上红晕,一路蔓延到耳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欢呼声,讨论声。
但他们之间,却仿佛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只有彼此心跳声的寂静之中。
年中考核落幕。
双星依旧并耀。
但某些深埋的东西,似乎已被那意外的风险、那毫不犹豫的救援、那指尖轻触的温热,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光华之下,暗流汹涌。
考核结束后的傍晚,学府难得的放松下来。喧嚣渐退,三秋却有些心神不宁。他独自一人坐在宿舍外的石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符玄嘴角溢血、脸色苍白的模样,以及那瞬间指尖触及的、微凉而柔软的触感。
“啧…反噬应该不轻…”他烦躁地咂了下嘴,猛地站起身。那个小古板倔得很,肯定不愿意去医官那里,大概率会自己硬撑。
他在原地踱了两步,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朝丹鼎司设在学府的办事处走去。他知道那里有一种特制的“润脉丹”,对于灵力反噬导致的内腑震伤有奇效,药性温和,最适合她那种情况。
用自己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考核优等奖励学分,几乎是“砸”下了一瓶最好的润脉丹,三秋揣着那个温润的小玉瓶,像是做贼一样,悄悄摸到了符玄的宿舍楼下。
此刻月上中天,清辉洒落,四下无人。他抬头望着符玄房间那扇还亮着灯光的窗户,又犹豫起来。直接上去?用什么理由?难道说“小爷我看你可怜施舍你的”?
他都能想象到符玄会用什么冰冷刻薄的话把他怼回来。
正当他抓耳挠腮之际,那扇窗户忽然被推开了。
符玄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她似乎刚沐浴过,粉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并未束起,褪去了平日的清冷严肃,多了几分罕见的柔和与脆弱。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寝衣,微微倚着窗棂,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眉头微蹙,似乎内腑仍有些不舒服。
晚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和单薄的衣襟,不知道是在复盘今天对决还是某个人今天的行为。
符玄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嘴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人带着薄茧的指尖温度和温暖的触感,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虽然基不可察。
楼下的三秋看得怔住了,心跳莫名漏了几拍。这样的符玄,是他从未见过的,褪去了所有尖刺,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宁静美感。
然后,他就看见符玄轻轻咳嗽了两声,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更惹人怜惜了(虽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用了“怜惜”这个词)。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三秋低声咕哝一句,不再犹豫。他左右看了看,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掂量了一下,手腕一抖!
石子精准地、轻轻地打在了符玄窗棂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符玄吓了一跳,猛地从思绪中回神,警惕地向下望来。
三秋从树影里走出来,月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脸,表情有点别扭,他举起手中的小玉瓶,对着楼上晃了晃,压低声音道:“喂!接着!”
符玄愣愣地看着楼下那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金瞳中满是错愕。
三秋见她没反应,有点着急,又不敢太大声:“治疗反噬的药!润脉丹!接着啊!难道你想明天爬不起来上课?”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点不耐烦,但话语里的意思却让符玄的心跳猛地乱了一拍。他…是特意来送药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
三秋看准位置,手腕用力一抛。小玉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符玄的手中。玉瓶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一天一粒,饭后服用。别…别浪费小爷我的学分!”三秋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尴尬的任务,转身就要走。
“等等!”符玄下意识地叫住他。
三秋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僵硬:“…还有事?”
符玄握着那温润的玉瓶,指尖微微收紧,嘴唇动了动,那些习惯性的冷言冷语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她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你的伤?”
三秋背影似乎松了一下,他回过头,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有点痞气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爷我壮实得很,那点反噬,睡一觉就好了!倒是你,细皮嫩肉的,别逞强!”
说完,他不再停留,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树影之中。
符玄独自站在窗前,久久未动。她低头看着手中那瓶润脉丹,玉质温凉,药香透过瓶塞隐隐散发出来。晚风吹拂着她湿漉的发丝和单薄的寝衣,她却似乎感觉不到冷。
胸口那股因反噬带来的滞涩闷痛,仿佛都被这瓶小小的丹药和那个别扭家伙的背影,冲淡了许多。
一种前所未有的、酸酸甜甜的、慌乱又温暖的复杂情绪,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她的心扉。
她将玉瓶紧紧握在手心,贴在心口的位置。那里,心跳一声一声,清晰而有力,诉说着主人自己也未必全然明了的心事。
月光皎洁,夜色温柔。
隔日,课堂之上。
两人依旧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
但当符玄打开案几下的抽屉,准备拿出玉简时,却微微一怔。
抽屉里,安静地躺着一包还散发着温热与甜蜜香气的…金人巷老字号桂花糖糕。包装纸上,还有一个用剑尖歪歪扭扭刻出来的、极其抽象的鬼脸图案。
符玄的指尖颤了一下。她飞快地合上抽屉,坐直身体,耳根悄然漫上粉色。她能感觉到,来自后排某道看似不经意扫过的视线。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课堂,却忍不住在博士转身板书时,极快地、偷偷向后瞥了一眼。
正好撞上三秋同样偷偷看过来的目光。
视线在空中短暂相交,如同触电般,两人又同时迅速弹开,各自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仿佛认真听讲。
只是,符玄的嘴角,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极轻微地、悄悄地向上弯了一下。
而后排的三秋,则低头假装整理衣袖,掩饰着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课堂依旧,竞争依旧。
但有些东西,就像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心田。
宿敌的棋局之上,似乎悄然落下了一颗名为“关心”的棋子。
而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