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浪号”星舟的内部，比其外表看起来更加拥挤和杂乱。通道狭窄，两侧堆放着各种工具、零件和捆扎好的物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汗水以及某种未知香料混合的古怪气味。墙壁上布满了裸露的管线和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简易控制面板，显得粗犷而实用。
为首的壮汉老巴尔将韩飞引到星舟中段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这里似乎是兼作餐厅和会议室的地方。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金属桌子，周围是几个同样固定的、看起来不太舒适的座椅。那名自然系的女子——被称作“莉娜”——默默地取出几个金属杯子，倒上了一种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琥珀色的液体，推到韩飞和老巴尔面前。
“尝尝，‘森语族’的树汁酒，在破碎星流这可不多见。”老巴尔自己先灌了一大口，对韩飞示意道。这是一种释放善意的姿态。
韩飞端起杯子，神识微扫，确认无毒后，浅浅尝了一口。一股温和的、带着植物清甜与微弱灵气的暖流滑入喉咙，感觉不坏。“不错。”他点了点头。
卡洛斯和那名年轻的技术员“诺克”（额生犄角的小子）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似在整理东西，实则耳朵都竖着。矮胖的驾驶员“巨石”则留在驾驶舱警戒。
交易正式开始。
老巴尔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始讲述韩飞需要的情报。他的叙述配合着卡洛斯在一旁用一台老旧的投影仪，在空气中投射出模糊闪烁的星图影像辅助说明。
“这里是‘破碎星流’，用官方点的话说，是‘万界战场’最外围的缓冲地带，也是像我们这样的‘无根浮萍’和各大势力丢弃垃圾的地方。”老巴尔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星辰破碎，法则混乱，资源贫瘠，但正因为混乱，才有了我们这些拾荒者生存的缝隙。”
他指向星图上一条由无数光点和尘埃组成的、蜿蜒曲折的带状区域。“我们目前就在这片区域。附近有几个稍微稳定点的‘礁石’——也就是能临时落脚的小型残骸聚集区或者人工前哨站。最大的、也是相对最安全的一个，就是我们常去的‘黑曜石集市’。”
投影星图上，一个被标记为暗红色的光点被放大。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巨大的陨星，表面似乎经过人工改造，有着明显的建筑结构和停泊平台。
“黑曜石集市由几个实力不错的拾荒者头目和一个小型商会联盟共同管理，有基本的规矩——禁止在集市范围内杀人越货，交易自愿。但也别指望有多安全，离开集市范围，发生什么都说不准。”卡洛斯补充道，尖细的声音带着告诫。
“通用的交易方式，主要是以物易物。硬通货嘛……”老巴尔掰着粗大的手指，“高纯度的能量晶块——就像你刚才拿出来的那种亮晶晶的石头（上品灵石），很受欢迎；各种稀有金属，特别是能用于星舟维修和武器制造的；完好的科技造物或修真法器；还有知识，尤其是关于未探索区域、遗迹或者稀有资源点的信息，价值很高。”
韩飞默默记下，这与他的预估相差不大。
“至于势力分布……”老巴尔的神色凝重了一些，“破碎星流没有统一的统治者，但有几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势力。首先就是‘清道夫’。”
提到这个名字，在场的几名拾荒者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他们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似乎是直接服务于‘万界战场’规则的执法者。穿着统一的灰色全身甲，驾驶着银灰色的高速星舟，神出鬼没。主要负责清理‘失控’的种子、净化被‘污染’的世界碎片，以及……维持缓冲地带的‘平衡’。”老巴尔压低了声音，“遇到他们，最好立刻远离，任何形式的对抗都是找死。据说他们最低级的成员，都有元婴期的实力。”
韩飞目光微闪，这与他从“星海引”和“观察者”那里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证。“种子”是什么，他已知晓，而“清道夫”就是悬在种子头顶的利剑。
“除了清道夫，就是几个大型的拾荒者团，比如‘秃鹫联盟’、‘残骸兄弟会’，他们人多势众，控制着一些资源点。还有一些来自核心星域的商业舰队偶尔会路过，进行补给和收购，他们通常财大气粗，但也不好惹。”莉娜轻声补充道，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最后，是关于“万界战场”。
老巴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敬畏与茫然：“那地方，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只知道是无数强大文明和个体争锋的终极舞台，据说关系到宇宙本源的秘密。进入战场需要特定的信物或者被‘源点’直接接引。我们只知道，战场入口并非固定，会在特定时间、特定星域出现。而拥有‘星海引’的人，据说拥有最高优先级的进入权限，并且会被直接接引到战场的核心区域。”
他说着，看了一眼韩飞，似乎想从韩飞脸上看出什么。韩飞神色平静，无懈可击。
老巴尔收回目光，继续道：“星海引是传说中的东西，我们都没见过。据说每一枚都独一无二，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是成为‘种子’中的佼佼者的关键。无数强者都在寻找它。”
交易完成。韩飞得到了他需要的基础情报，而老巴尔等人则欣喜地拿到了那几块品质极佳的火玉、木芯和灵石。双方都对这次交易感到满意。
“如果你没有固定的去处，可以跟我们的星舟一起去黑曜石集市。”老巴尔主动发出邀请，一方面是出于对韩飞实力的忌惮和一丝结交之意，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韩飞可能还有更多的好东西。“我们的星舟虽然破，但认路，而且到了集市，我们也能帮你引荐，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韩飞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他确实需要一个向导，而这几个拾荒者目前看来还算可靠。“可以。我需要支付什么作为搭乘的费用？”
“哈哈，不用了。”老巴尔爽朗一笑（虽然配合他那熔岩般的皮肤显得有些狰狞），“就当是交个朋友。在破碎星流，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我叫巴尔，他们是卡洛斯、莉娜、诺克，驾驶舱那个是巨石。”
“玄。”韩飞报出了预先想好的化名。
“破浪号”调转方向，尾部喷射出蓝色的粒子流，朝着“黑曜石集市”的方向驶去。韩飞被安排在一个空闲的小舱室内休息。
航行途中，韩飞透过舷窗，观察着外面的景象。破碎的星辰残骸、色彩斑斓的星云、偶尔掠过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空间裂缝……这一切都光怪陆离，远超天元星的认知。他也注意到，“破浪号”的航行并非直线，而是不断地在规避着一些能量乱流和引力陷阱，显然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
几天后，一颗巨大的、表面呈现暗沉琉璃光泽的陨星，出现在视野尽头。随着距离拉近，可以看到陨星表面建造着密密麻麻、风格迥异的建筑，有金属结构的棚屋，有岩石开凿的洞穴，甚至还有如同生物巢穴般的有机体建筑。无数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星舟，如同归巢的蜂群，在陨星周围的虚空中起起落落，或直接停靠在那些延伸出来的停泊平台上。
喧闹、混乱，却又充满了一种野蛮的生机。
这就是黑曜石集市。
“破浪号”熟练地在一个偏僻的、需要缴纳少量能量晶块作为停泊费的平台降落。舱门打开，混杂着各种语言、叫卖声、机械轰鸣声以及难以形容的、来自不同种族的气味，瞬间涌了进来。
“到了。”老巴尔对韩飞说道，脸上带着一种回到熟悉地盘的放松，“跟紧我们，这里龙蛇混杂，虽然禁止动武，但偷窃和骗术可不少。”
韩飞点了点头，走下星舟，真正踏足了这星海中的第一站。
他的目光扫过集市。看到的景象让他这位金丹修士也感到些许惊奇。
高达三米、浑身覆盖着岩石般甲胄的巨人，扛着巨大的矿镐走过；漂浮在半空、如同水母般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透明生物，正用触手与一个矮小的、穿着臃肿防护服的商人交流；长着昆虫复眼和节肢的类人生命，在摊位前仔细检查着零件；甚至还有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灵魂火焰的眼眶的亡灵生物……
语言更是千奇百怪，有的如同金属摩擦，有的如同流水潺潺，有的则直接是精神波动在空气中回荡。得益于“万界通用信息交互基础”，韩飞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所有语言，但能大致捕捉到他们交流的核心意图——讨价还价、吹嘘商品、打探消息、争吵咒骂……
习俗也各异。有的种族交易时喜欢用力拍打对方手掌，有的则需要完成一套复杂的手势礼仪，还有的则要求进行短暂的精神连接以确认货物品质。
这里就像是一个将宇宙无数文明碎片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粗糙而充满活力的熔炉。
“怎么样？够开眼界吧？”卡洛斯有些得意地说道，仿佛这集市是他家开的一样，“走，带你去几个靠谱的地方看看。”
老巴尔等人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韩飞在拥挤不堪、污水横流（某种类似水的液体）的街道中穿行，避开一些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和隐蔽的陷阱。
他们先来到了一个由废弃星舰船舱改造的巨大交易大厅。这里人声鼎沸，摊位林立。出售的东西五花八门：从散发着腐臭味的未知星兽肉块，到锈迹斑斑但据说来自某个高级文明的武器零件；从闪烁着不稳定能量的水晶，到记载着残缺功法的骨片或芯片；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眼神惊恐的弱小智慧生命被当作奴隶贩卖……
韩飞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灵材和矿物，其中一些蕴含的能量属性十分奇特，让他体内的混沌金丹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感应。他也看到了许多科技造物，有些结构精妙，有些则充满了暴力拆解的痕迹。
老巴尔他们熟稔地与几个摊主打着招呼，并用他们此次从韩飞那里交易来的部分灵石，换取了一些星舟维修的必备零件和一种能够缓慢恢复体力的营养膏。
韩飞则在一个出售信息载体的摊位前驻足。摊主是一个脑袋像章鱼、长着十几条触须的生物，它用触须灵活地操作着几个不断闪烁着数据的屏幕。
“需要什么？星图？功法？科技蓝图？还是……某些特殊种族的生理结构资料？”章鱼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意念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关于‘万界战场’外围区域、‘清道夫’活动规律，以及附近星域势力分布的详细信息。”韩飞用意念回应。
章鱼头的几只眼睛同时转动，打量了一下韩飞，触须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这些信息可不便宜，尤其是关于‘清道夫’的，风险很高。一口价，十单位标准高纯度能量晶块，或者等价物。”
韩飞眉头微皱，这价格确实不菲，相当于一件不错的灵器了。但他没有犹豫，直接取出了十枚上品灵石。这些在下界算是不错的灵石，在此地因其精纯度，价值更高。
章鱼头触须一卷，将灵石收起，检测了一下纯度，满意地咕噜了一声。然后它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递给韩飞：“信息在里面，通用格式，用精神力或者标准接口都能读取。提醒你一句，关于清道夫的信息是三个月前的，那群家伙行踪不定，过时不候。”
韩飞接过芯片，神识沉入，快速浏览了一下，确认里面确实包含了比老巴尔所述更为详细的信息，包括几张模糊的、标注了疑似清道夫出没区域星图，以及几个需要警惕的、与清道夫有过接触的势力名称。信息虽然依旧零碎，但价值确实存在。
离开信息摊，卡洛斯凑过来低声道：“玄先生，这些情报贩子的话不能全信，他们经常掺假。”
“我知道，多谢。”韩飞点头。他自然会对信息进行甄别。
随后，莉娜带着韩飞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聚集着一些出售草药、矿物和自然产物的摊位。莉娜似乎在这里有些熟人，她用自己的方式——一种轻柔的、仿佛与植物交流的吟唱——与一个由藤蔓和花朵组成的人形生物交谈了几句，为韩飞换取了一小包散发着宁静气息的、银色的花粉。
“这是‘星眠花粉’，有助于平复精神躁动，在虚空中航行久了，有时会用得上。”莉娜将花粉递给韩飞，温和地解释道。
韩飞能感觉到这花粉中蕴含的温和力量，道谢后收下。他意识到，在这混乱的集市中，也确实存在着一丝相互帮助的温情。
逛了一圈，韩飞对黑曜石集市有了更深的了解。这里充满了机遇，也遍布陷阱。他手中的灵石和来自天元星的一些特产，在这里似乎颇为抢手，这让他对获取资源的难度放心了不少。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这里的修士平均水平显然高于天元星，金丹期比比皆是，甚至偶尔能感受到几股隐晦的、令人心悸的元婴气息。
更重要的是，他从那枚信息芯片中，以及集市里流传的各种零碎消息中，确认了“星海引”的珍贵与敏感。持有它，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风险。
“不能轻易暴露。”韩飞心中暗道。他必须更加谨慎。
在离开集市，返回“破浪号”的路上，韩飞向老巴尔询问了关于星舟的事情。他意识到，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可靠的星舟，是在星海中自由行动的前提。
“你想买星舟？”老巴尔摸了摸下巴，“集市里倒是有几个地方卖，不过好的价格惊人，差的还不如我们这‘破浪号’。而且，真正的好星舟，通常不是买的，而是自己攒材料，找可靠的工程师定制的。”
“定制？”韩飞心中一动。他想到了自己得到的晶耀文明数据晶体，以及自己脑海中来自青玄宗的炼器传承和混沌金丹的造化之能。或许，他可以不走寻常路。
“没错。”卡洛斯插嘴道，“我知道集市东边有个老家伙，手艺不错，就是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