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启强根本不给徐江反应的时间,几乎是生拉拖拽着他。
第一时间朝着与弟弟高启盛,相反方向的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堆满破旧箩筐的缝隙猛冲过去!
只要那条缝隙之后,后面就是旧厂街那四通八达,却又如同蜘蛛网般纵横交错、外人根本无法理清的旋转迷宫!
与此同时,就在高启强拉着徐江离开的同时,高启盛也动了!
这位戴着眼镜,看着一副文弱书生打扮的高老二,居然没有丝毫迟疑。
顺手抄起脚边一个,装着满满一筐烂菜叶子的破箩筐,让用尽全身力气,举起箩筐,竟朝着刀疤和他身后冲来的几个手下狠狠砸去!
一边砸还一边骂道:“草泥马的!”
“徐江是你爹啊?”
“你来追你爹啊?!”
高启盛的叫喊声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刻意夸张的挑衅和愤怒。
同时他伸出手指,猛地指向完全相反的、通往主街大道的宽阔巷口!
“三孙贼,爷爷走喽!”
烂菜叶子漫天飞舞,在空中飞溅了几人一脸!
这突如其来的恶心袭击和误导性的嘶吼,让刀疤等人下意识地,本能地身子一滞!
视线也被烂菜叶子遮挡片刻,失去了徐江的踪迹!
可是刀疤那是何许人也?
那可是白江波麾下的头号大将啊!
咱刀疤哥横行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
于是乎,刀疤心中的狂怒,瞬间被点燃!
“小逼崽子!找死!!”
刀疤的注意力,果然被高启盛这不要命的“挡路狗”和那指向大路的手指吸引,暴怒瞬间转移!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手下,如同被红裤衩子激怒的疯牛群,咆哮着舍弃了即将到手的徐江,朝着高启盛所指的方向和高启盛本人猛扑过去!
“阿盛!!”
高启强拖着徐江挤进缝隙的瞬间,回头瞥见弟弟那单薄的身影,已经引着如狼似虎的追兵冲向另一个方向,顿时目眦欲裂!
但他脚下不敢有丝毫停顿,用尽全身力气推搡着徐江,一头扎进了旧厂街那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得大小巷子迷宫里!
……
大概十多分钟之后…
旧厂街,筒子楼深处,高家小屋…
“呼…呼…终于…终于到家了。”
随着薄薄的破旧铁皮门被“哐当”一声关上之后,屋内似乎暂时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危险。
一进门儿之后,徐江似乎终于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啪叽一声,就像一滩彻底脱力的烂泥一样,滑倒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他背靠着高启强家里因为受潮而斑驳脱落的墙壁,此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血污、污泥混合着绝望的气息,让他此时的面容,就如同刚从地底下爬出的恶鬼似的。
而在他的身旁,拉着徐江跑了一路的高启强,同样气喘吁吁,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但简单喘了几口气之后,他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子来,先迅速反锁好了烂铁皮门。
之后为求保险,又搬过一张旧木桌死死顶住了大门。
这个动作,倒是麻利得不像个普通的鱼贩,反而像个对付债主上门追债的资深老赖一样。
做完这一切之后,高启强才稍稍冷静下来,随意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水。
喘了口气儿,这才走到卧室,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医药箱!
那是自己的妹妹小兰从学校给自己拿回来送给自己应急的。
他以前在鱼档卖鱼的时候,宰鱼、刮鳞时,时不时就会被鱼鳍或者鱼刺所划伤。
没想到无意中备下的医药箱,今天却起了大用。
“徐…徐先生!”
“忍着点儿!”
高启强随意称呼一声,然后上手撕开了徐江被划破的衣袖。
只见里面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刀伤。
而且伤口的边缘,已经有些发白外翻,伤口血流不止,看得人头皮发麻。
“可能会有…亿点点疼!”
“千万咬住牙!”
刚说罢,高启强眉头都没皱一下,拧开家里一瓶最便宜的高度白酒,直接对着徐江的伤口倒了上去!
“啊?!”
“啊啊啊!!”
“卧槽,疼啊!!”
“呃啊——!”
剧烈的酒精刺激灼烧感带来的痛楚,让徐江不由自觉地猛地弓起身子。
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额头青筋瞬间暴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立刻滚滚而下。
“徐爷,您闭嘴吧!”
“当然…想死你就喊!”
“反正我们这破预制板楼,隔音不好!”
高启强低喝几声,制止了徐江的叫唤。
随后手中动作麻利、快如闪电。
用沾满白酒的粗糙大片纱布,用力擦拭着徐江的伤口。
清理掉大部分血污,进行消毒后,又撒上厚厚一层滇南白药粉。
当然,这也把徐江疼了个龇牙咧嘴。
最后再用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纱布条紧紧包扎起来,才算是包扎完成。
整个过程粗暴而高效,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却带着一种底层生存磨砺出的、近乎冷酷的实用主义。
处理完最严重的左臂刀伤之后,高启强又快速检查了徐江身上其他几处挫伤和划痕,简单消毒包扎。
接连消毒带来的剧痛,也让徐江的神智恢复并清醒了几分。
他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穿着廉价汗衫,之前只见过一次,却救了自己儿子命的陌生男人。
这个男人看着憨厚老实,实则眼神里有光。
他的眼神里有警惕,有紧张,有着一定的疏远。
却唯独没有他徐江熟悉的,其他人的那种贪婪或谄媚的感觉。
甚至…徐江还觉得,高启强地眼睛里,居然还有一种奇怪的、类似“物伤其类”的复杂情绪?
“你…是叫…什么来着?”
“高…高启强是吧?”
徐江的声音有些沙哑,也充满了疑惑。
“为…为什么…救我?”
高启强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包扎好最后一块伤口之后,又将剩下的布条和药瓶塞回箱子。
盖子被重重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之后,高启强这才随意拉过一张矮凳,一屁股坐在了徐江的对面,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探究的眼神。
“嗯,我是叫高启强!”
“之前…旧厂街卖鱼的。”
他的自我介绍简单而寒酸,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荡。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阴差阳错救了您的儿子徐雷。”
“却不小心被您误会,您当时,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啊,徐爷!”
“至于这次救你…”
“没什么好说的,算是…受人之托吧。”
“受人之托?!”
“上次的事儿…是我不对,感谢你救了雷雷。”
“我事后也调查清楚了,一直想登门感谢,但…事赶事儿,结果…就成现在这个下场了!”
徐江一边解释,眼中一边闪过一丝疑惑和更深的警惕。
高启强所说的受人之托,到底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江的疑惑,高启强淡然开口道:“不是别人!”
“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祁同伟!”
高启强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清晰地看到徐江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说谁?”
“你是谁祁同伟那个王八蛋?”
“就是他把我害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的!”
高启强闻言心中有些不爽徐江,毕竟同伟兄弟是自己的恩人,他是决不允许别人无端谩骂指责地。
“徐爷,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吧?”
“你是匪,他是官,本就是对立的。”
“匪害官,官抓匪,都是天经地义的!”
“有什么好说谁害谁的?”
“况且,我听说你是跳船跑出来的…”
“现在看你被人追杀,总不能是人家祁政委带着公安追杀你吧?”
“他想抓你是真,他现在我估计啊,整个京海最想你徐江能活下来的,估计也就他一个了!”
“他现在应该在京海市人民医院,在你儿子徐雷身边守着。”
“你可以认为他是为了守株待兔抓你,但我觉得,他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儿子徐雷!”
轰!
徐江的大脑瞬间一震!
儿子!
那个他视若性命、如今躺在医院时不时昏迷不醒的儿子!
儿子曾经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鱼贩子救过!
现在又被把自己一步步害成今天这样的死对头祁同伟保护着?!
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后怕、以及一丝荒诞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和猜忌!
徐江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启强,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徐爷!”
高启强看着徐江剧烈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
“刚才在街上,我才和你说,要想活命、想见你儿子,就跟我走。”
“当然,我没骗你。”
“今天救你,算是…还你儿子电鱼溺水时…那笔账的利息。”
“毕竟虽然我是救了你儿子,但我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但是总之…今天咱们——两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