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低矮压抑的夹层中跳跃，将赵雄、吴文、郑龙三人惊怒交加的脸映得明暗不定。他们蹲伏在洞口边缘，俯视着下方庄严肃穆却又被阴谋玷污的祠堂正殿。从这个角度看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娘的！原来一直躲在这上面搞鬼！”郑龙压低声音骂道，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仿佛那装神弄鬼之徒就在眼前。
吴文则更关注细节，他指着洞口边缘一些清晰的摩擦痕迹，以及几根粘在粗糙木茬上的、极细的几乎透明的丝线：“头儿，看这里！有频繁摩擦的痕迹，还有这丝线…像是特制的渔线或者琴弦，非常坚韧。”
他又将火把凑近洞口下方正对的区域，仔细观察那根主要的横梁。果然，在积灰中，有一道被反复摩擦过的、略显光滑的浅槽，槽内甚至能看到些许残留的、与地面相同的油渍。
“我明白了！”吴文眼中闪过恍然大悟的光芒，“根本不是鬼影飘过！是有人用涂了这种特殊油脂的细线，拴着某种轻薄的白色物件——可能是丝绸、薄纱甚至涂了磷粉的纸片——从这洞口快速弹射出去，利用横梁上的滑槽改变方向，快速掠过烛台上方！速度极快，又在阴影里，守夜人惊慌之下，自然看成是白影一闪！”
赵雄脸色铁青，接着他的话说：“至于叹息声…要么是这人故意模仿，要么就是这快速弹射的机关运行时，细线摩擦梁木或空气发出的微弱尖啸，被下面的人听错了！”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豁然开朗。所谓的灵异现象，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物理机关和人类心理的骗局！
“那长明灯呢？”郑龙追问，“怎么灭的？也是用这线？”
吴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用线直接打灭蜡烛很难控制，且容易留下证据。更可能是…”他目光扫过洞口位置，又看向下方烛台的角度，“…某种吹管？或者弹射小颗粒打断火苗？甚至可能是极细的水珠？但无论哪种，都必须极其精准。”
他仔细在洞口附近搜寻，果然在一处木刺上，发现了一小片被勾住的、比小指甲还薄的翠绿色羽毛，以及一个极其微小、几乎看不见的孔洞。
“是吹管！”吴文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下那片羽毛，“用这种轻薄的羽毛做尾翼，吹出细小的泥丸或冰粒，精准命中烛芯。羽毛绿色，在黑暗中更难发现。这孔洞就是固定吹管用的！”
一切真相大白！
一个利用祠堂古老结构，精心设计机关，从隐秘夹层发动，制造灵异现象的人为阴谋！
赵雄猛地站起身，由于太过激动，头差点撞到低矮的顶棚。他脸上再无半点疑惑，只有被愚弄的愤怒和即将破案的亢奋。
“好！好手段！差点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他声音冰冷，带着杀气，“但这老鼠尾巴，终究还是露出来了！”
现在，目标无比明确：找出那个能自由出入这夹层、并能熟练操作这些机关的人！
而几乎在同时，赵雄脑海中再次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林小乙那张惶恐失措、沾着泥污的脸。
如此精巧、隐蔽的机关…如此难以察觉的油迹…
他们三个经验丰富的捕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借助火把和工具，才最终揭破。
而那个小子…
他仅仅是因为摔了一跤，手在地上撑了一下，就“感觉”出了地面的“油叽叽”和“滑溜溜”？
这已经不是用“运气”或者“巧合”能够解释的了！
一次次的“误打误撞”，一次次的关键“提示”…这小子身上绝对有古怪！
赵雄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之前的利用心态和微弱疑虑，此刻已经转变为一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探究欲。他甚至觉得，破获眼前这桩案子，和弄清楚林小乙身上的秘密，两者几乎同等重要。
但他强行压下立刻去找林小乙问个清楚的冲动。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装神弄鬼之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吴文和郑龙沉声道：“走！下去！该抓老鼠了！”
三人迅速原路返回，从狭窄的暗道口下到祠堂大殿。
当他们从廊柱后的暗格中鱼贯而出时，等在外面的族老、守夜人和众衙役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充满了急切和疑问。
“赵捕头，到底怎么回事？”
“上面有什么？”
赵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那两个守夜人身上，声音沉静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鬼影已破。并非祖宗显灵，乃是有人利用机关，从祠堂夹层暗中作祟。”
他话音一落，众人哗然！
不等他们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赵雄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两位守夜人：
“这夹层入口极其隐蔽，绝非外人短时间能够发现和利用。能如此熟悉祠堂结构，并能长期自由出入而不被你们察觉的，能有谁？”
“每次熄灯前，你们可曾听到过头顶上方有任何异响？哪怕极其轻微？”
“除了你们，还有谁近期频繁出入祠堂？尤其是负责清扫、整理、修缮之人？！”
两个守夜人被这连番追问吓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努力回忆着。
而其中一人，猛地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修…修瓦！半个月前，祠堂一角漏雨，族长请了族里的鳏夫林老三来修过瓦！他在屋顶待了大半天！而且…而且他年轻时做过木匠！”
另一个也猛地点头：“对！对！林老三！他这几天也常来，说是看看还有没有漏雨…有两次还是他帮我们点的长明灯！”
所有的线索，瞬间汇聚！
赵雄眼中厉芒一闪，大喝一声：“林老三现在何处？！”
“好…好像刚才还看见他在后院偏房那边收拾工具…”一个族老不确定地说。
“郑龙！带人立刻去偏房拿人！吴文，封锁祠堂所有出入口！其余人，搜！”赵雄命令如雷霆般下达。
“得令！”郑龙大吼一声，带着几名衙役如狼似虎般扑向后院。
祠堂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赵雄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再一次，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一直缩在角落、仿佛被这场面吓呆了的少年捕快身上。
林小乙似乎感受到了这道目光，怯怯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对突发抓捕的茫然和恐惧，与赵雄那深邃、探究、几乎要将他看穿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迅速低下头，仿佛无法承受那目光的重量。
赵雄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