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的霉味裹着血腥气钻进鼻腔。萧明薇攥着袖口,指节发白,望着栅栏外摇曳的灯笼,听见铁链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近。
公主。牢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一只陶碗递进来,绿芜姑娘说您今夜会来。
碗里是半盏凉透的茶,水面漂着片枯叶。萧明薇接过时,指尖触到碗底刻着的字——与绿芜昨日在偏殿替她补衣时,针脚里藏的暗记分毫不差。
带她过来。
铁门一声开了。绿芜被两个狱卒架着拖进来,她的裙裾沾着血,发间金簪歪了半支,却仍在笑:殿下......
萧明薇忙上前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滚烫。绿芜的额头烧得厉害,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三日前...您让我去太医院取的紫藤花露,可曾送到承煜哥哥的棺前?
萧明薇喉间发紧。三天前是萧承煜的头七,她借口替太后抄经避开众人,却带着绿芜溜去了太液池底。那口鎏金棺椁被她用桐油重新封了漆,棺前的供桌上摆着她亲手折的紫藤——可绿芜此刻的话,像根针戳破了她的自欺:没...没送成。
是奴婢没用...绿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您要信奴婢,承煜哥哥的棺...棺材有问题!那日您在水下摸到的银铃,不是镇北王府的旧物,是...是用来镇魂的!
萧明薇心头一震。那枚紫藤银铃是她及笄时母后所赐,说是能保平安,可楔子中它却在触及画卷时裂开,此刻竟还在她腰间微微发烫。
绿芜!她急得要摇头,绿芜却咳得直不起腰,指缝间渗出黑血,听我说...青铜钥匙...刻着的那枚...在您妆匣第三层...紫藤绣帕里...
话音未落,绿芜的手无力垂落。萧明薇捧住她的脸,触到一片冰凉。狱卒粗暴地将尸体拖走时,她瞥见绿芜袖口滑落的半截帕子,上面绣着半朵紫藤——与楔子中残画的纹路一模一样。
雨越下越大。萧明薇站在雨里,任由雨水冲去脸上的泪。贴身女官阿桃举着伞过来:公主,定远将军府走水了。
什么?
戌时三刻,将军府西跨院突然起火,火势顺着紫藤架往上窜,烧了半条街。阿桃递上一方帕子,救火的百姓说,将军夫人在火里喊着护屏风,后来抱着块焦黑的木板从后窗跳了出来。
萧明薇的心猛地一沉。定远将军府的紫藤架,是她三年前亲手栽的。那时萧承煜刚娶了她,说要让全京城都知道,镇北王的妻,连院儿里的花都要比旁人的艳。
等她赶到时,将军府已成一片焦土。焦黑的梁柱歪斜着,紫藤藤蔓被烧得蜷曲,却仍固执地攀着半面残墙。阿桃扶着她穿过人群,忽然指着废墟角落:公主,那是什么?
是一块焦黑的屏风残片。萧明薇蹲下身,用帕子擦去上面的灰——屏风上绣着片紫藤花海,花海中立着个男子,玄色战甲上绣着金线蟠龙,眼尾一点朱砂泪痣,分明是...
承煜。她脱口而出。
围观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阿桃拽她的袖子:公主,那是...镇北王的战甲纹样!可镇北王三年前就...
萧明薇没说话。她摸出腰间的青铜钥匙,二字在火光下泛着幽光。这是绿芜用性命换来的,或许能打开某个藏着真相的盒子。
深夜的定远将军府废墟冷得刺骨。萧明薇举着火把,跟着阿桃钻进坍塌的地窖。霉味混着焦糊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火把的光扫过墙面,她看见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日期,从三年前的今日,到昨日,每个日期旁都画着朵紫藤花。
公主,看这里!
阿桃的手电筒(注:可根据朝代调整照明工具,此处为增强画面感借用)照向地窖最深处。那里立着口鎏金棺椁,与太液池底的那口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棺盖上的并蒂莲纹完好无损,连花瓣上的金漆都没剥落。
萧明薇的呼吸一滞。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棺盖,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咔——
棺盖缓缓裂开条缝。萧明薇后退半步,火把差点掉在地上。下一刻,棺中人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指尖泛着青灰,却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冷...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萧明薇抬头,看见一张与承煜八分相似的脸,可那双眼睛——瞳孔泛着琉璃般的紫,没有半分活人该有的温度。
勿信。他另一只手在她掌心快速写了两个字,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竟化作青烟消散。
萧明薇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再看棺中,只剩一件绣着蟠龙的玄色战甲,平铺在棺底,甲胄间还残留着半枚紫藤玉珏——与太液池底那口棺里男子胸前的半枚,严丝合缝。
公主!
阿桃的尖叫刺破黑暗。萧明薇转身,看见地窖入口站着个身影。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下来,照在他脸上——是本该在千里之外皇陵守灵的贴身太监王公公。
他手里握着染血的拂尘,嘴角勾着阴恻恻的笑:公主深夜私闯废墟,惊扰亡魂,该当何罪?
萧明薇攥紧腰间的钥匙。王公公的眼神太陌生了,哪里还有半分从前替她挡刀、替她传话的忠仆模样?他身后的阴影里,似乎还站着几个带吴钩的人,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王德忠,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威严,你可知私闯皇家禁地是什么罪?
王公公笑了,笑声里混着血味:公主可知,这定远将军府的地窖,原是用来藏镇国咒他指向那口棺椁,您方才见的,可不是什么亡魂,是活人假扮的。至于真正的镇北王...
他一步步走近,拂尘上的血珠滴在地上,绽开暗红的花:三年前雁门关的雪地里,可不止一具尸体。
萧明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绿芜临终前的话,想起太液池底棺中人的警告,想起此刻王公公身上若有若无的紫藤香——那是她亲手调给承煜的熏香。
你到底是谁?
王公公的指尖划过她的腕间,停在那枚裂开的银铃上:我是谁不重要。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极了承煜哄她睡觉时的模样,重要的是...殿下在等紫藤花开。
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阿桃惊喜地喊:公主!是羽林卫!
王公公的笑容僵住,转身要逃。萧明薇却抓住他的手腕,将那枚青铜钥匙塞进他掌心:告诉你的主子,我会找到真相。
王公公猛地甩开她,钥匙落地。他转身冲进夜色,身影很快消失在火光里。萧明薇蹲下身捡起钥匙,借着火把光看见钥匙齿痕里卡着半片绢帛——上面写着双生咒,棺中醒。
羽林卫的火把照亮地窖时,那口鎏金棺椁已经合上了。萧明薇望着棺盖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藤花纹,突然想起楔子中池底的黑气,想起绿芜掌心的紫藤印记,想起王公公最后那句话。
阿桃,她轻声道,去镜中阁。
阿桃愣住:公主,那地方不是说...镇北王的旧部都不让进吗?
去拿沈砚冰的剑。萧明薇望着地窖深处的黑暗,嘴角勾起抹决绝的笑,我想看看,这世间究竟有多少,还活着。
远处,更鼓敲响了三更。
而在定远将军府废墟的地窖里,那口合上的棺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棺盖上的紫藤花纹缓缓流动,像是有活物在其中游走。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阿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