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精神围猎
录音笔里的电流声还在滋滋作响时，琴如知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
阿澈举着那支黑色录音笔，脸上的笑容僵成了蜡像。他书包上的时空装置模型还在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底座刻着的“知安与如知”在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光——那字迹分明是父亲的笔迹，却带着林夫人特有的、收尾时的弯钩。
“这……这不是我录的！”阿澈猛地把录音笔扔在地上，塑料外壳摔裂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是爸爸留下的旧物，我从没听过里面的内容！”
琴如知没说话。她盯着地上那支还在发出杂音的录音笔，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实验室的冰柜里，那具被剥离了指纹的尸体——当时她以为是老陈，现在才惊觉，那具尸体的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处，有块和阿澈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疤痕。
林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掌心的冷汗浸透了衬衫袖口，锁骨处的皮肤在阳光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下钻出来。“我们走。”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滚动时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不能待了。”
“去哪？”琴如知挣开他的手，弯腰捡起录音笔。裂痕里露出的电路板上，焊着个微型芯片，上面的编号与林夫人戒指内侧的数字只差最后一位——那是时空监测器的核心组件，父亲曾在笔记里画过无数次。
阿澈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书包里的东西滚了一地。琴如知的目光扫过散落的课本、半块橡皮，最后落在本牛皮笔记本上。翻开的那页画着复杂的公式，页脚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第七次模拟失败，母体排斥率98%”。
“你到底是谁？”琴如知的声音冷得像冰。
阿澈猛地抬起头，额角的伤疤在阳光下泛出青紫色。他的瞳孔里浮起细密的血丝，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姐姐，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把我从育婴室抱出来的啊。”他突然指向天文台穹顶，“你看，星星要出来了。”
琴如知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正午的天空本该是亮蓝色，此刻却浮着层暗紫色的云，像被墨汁染过的棉花。云层里隐约有光点闪烁，不是星星，倒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眨动。
林骁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往台阶下跑。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琴如知被拽得踉跄时，瞥见阿澈正站在原地朝他们挥手，手里把玩着枚玉佩——那是属于林知安的“安”字佩，边缘沾着的暗红血迹还没干透。
“他不是阿澈。”林骁的声音带着喘息，锁骨处的皮肤已经红得发紫，“是林夫人的实验体，用……用老陈的基因克隆的。”
琴如知的心脏骤然停跳。她想起废弃工厂里那个自称“阿澈”的少年，想起他手腕上始终戴着的黑色护腕——那里藏着的，恐怕不是伤疤，而是克隆体特有的基因编码印记。
他们冲到巷口时，那辆熟悉的宾利正停在路边。司机低着头看不清脸，后座的车窗摇开条缝，露出半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指间夹着个信封，封口处盖着林家的火漆印。
“林先生，夫人说您会需要这个。”司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琴如知这才发现他没有喉结。
林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抢过信封拆开，里面掉出一沓照片——育婴室的血迹、老陈倒在地上的样子、林知安在保温箱里的睡颜，最后一张是琴如知穿越那天的出租屋，窗台上摆着瓶没喝完的农药，标签上的生产日期，与她前世车祸的日期完全一致。
“她怎么会有这些？”琴如知的声音发颤，指尖摸到照片背面的字迹，是用鲜血写的：“时空闭环，缺一不可”。
“因为她一直在监视我们。”林骁把照片揉成一团，锁骨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闷哼一声弯下腰，冷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从我们第一次在画廊见面开始，她就在我的身体里植入了监测器。”
琴如知这才注意到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金属线，像条银色的蛇钻进皮肤里。那是父亲发明的生物追踪器，本该用于寻找失散的双胞胎，却被林夫人改造成了精神控制装置。
“上车。”林骁抓住她的手塞进车里，自己却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你去找知安，她在……”他的话突然卡住，瞳孔猛地放大，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琴如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阿澈正站在天文台的台阶上，手里举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的瞬间，林骁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抱着头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虾米状，衬衫被冷汗浸透，贴出后背狰狞的血管纹路——那是精神控制装置过载的症状。
“姐姐，别跑呀。”阿澈的声音像贴着地面传来，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却字字淬毒，“夫人说，只要把你和林哥哥的基因样本交上去，就能让知安妹妹活过来呢。”
琴如知的心脏像被冰锥刺穿。她终于明白林夫人的真正目的——不是重置时空，而是要集齐她们三个人的基因，启动完整版的时空装置，让林家成为所有平行世界的主宰。
“开车！”她冲司机嘶吼，却发现对方的后颈处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与林夫人手腕上的玉镯一模一样。
司机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片光滑的皮肤，像被人用刀整个剜去了。“夫人说，您会自己选的。”他递过来个银色的盒子，里面放着两支注射器，一支装着透明液体，一支是暗红色的，“左边是让林先生解脱的药，右边是……唤醒知安的钥匙。”
琴如知的目光扫过地上痛苦挣扎的林骁，又想起保温箱里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她知道这是林夫人的陷阱，却偏偏无法拒绝——无论哪支针，最终都会让自己落入圈套。
就在这时，林骁突然停止了挣扎。他抬起头，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红了下巴，眼神却异常清明：“如知，别信她……”他的手指在地上写了个“火”字，“烧……”
琴如知猛地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生物追踪器遇高温失效”。她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那是林骁昨天送她的，说是“纪念第一次见面”。
“姐姐，快点呀。”阿澈已经走下台阶，手里的遥控器闪着红光，“林哥哥快不行了哦。”
琴如知咬咬牙，突然打开车门冲下车。她扑到林骁身边，打火机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即将触到他领口的金属线时，阿澈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琴如知回头的瞬间，看到辆黑色面包车撞向阿澈。车轮碾过他手中的遥控器，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车窗摇开，露出张熟悉的脸——是真正的阿澈，额角的伤疤新鲜红肿，手里举着个电磁干扰器，上面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姐姐！我找到解除程序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爸爸留下的备份，在……在你那本《叶芝诗选》里！”
琴如知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本从废品站淘来的旧诗集，她一直带在身边，里面夹着林骁第一次给她的名片。
林骁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抓住琴如知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皮肤滚烫，像揣着团火。“诗……诗集第73页……”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瞳孔渐渐涣散，“快……”
面包车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琴如知抬头，看到阿澈被从车里拖了出来，林夫人的白大褂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她手里的针管正扎进少年的脖子。
“游戏该结束了。”林夫人的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把诗集交出来，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琴如知抱紧怀里的林骁，指尖摸到口袋里的诗集。封面已经被冷汗浸透，第73页的位置微微凸起，像是藏着什么硬物。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林骁的呼吸越来越弱，阿澈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而林夫人的脚步正一步步逼近。
远处的天文台突然传来嗡鸣。琴如知抬头，看到穹顶正在缓缓打开，暗紫色的云层里落下无数光点，像场盛大的流星雨。那些光点落在地上，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有的穿着二十年前的校服，有的戴着实验室的手套，有的……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看来，所有时空的我们都来了。”林夫人的笑声带着疯狂，“这样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琴如知翻开诗集第73页。夹在里面的不只是名片，还有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当所有知与安共振时，即是闭环断裂之刻”。便签背面画着个简易的电路图，核心元件正是录音笔里的那块芯片。
她突然明白了。林夫人想要的从来不是基因样本，而是所有时空的“知”与“安”产生的共振能量。而解除控制的关键，就是让这块芯片接触到最强的共振源——她和林骁紧握的双手，以及……
琴如知看向林夫人手里的针管，里面的暗红色液体正在发光，那是用林知安的脐带血提炼的共振剂。
林夫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突然朝她扑了过来。琴如知侧身躲开，怀里的林骁却突然睁开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夺过琴如知手里的录音笔，狠狠砸向林夫人的针管。
玻璃破碎的脆响与无数个时空的嗡鸣重合。暗红色的液体溅在琴如知的手背上，与林骁的血混在一起，渗进诗集的纸页里。第73页的电路图突然亮起红光，与天空中的光点遥相呼应。
林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在红光中渐渐透明。阿澈的电磁干扰器爆发出刺眼的蓝光，林骁锁骨处的金属线像被火烧过般卷曲起来，露出下面完好无损的皮肤。
琴如知抱着林骁倒在地上，看着无数个“自己”在红光中微笑、消散。她知道时空闭环正在断裂，所有被扭曲的命运都在回归正轨。
“如知……”林骁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眼神温柔得像月光，“我们……做到了吗？”
琴如知笑着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她低头去吻他的嘴角，却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愣住了——林骁的锁骨处，不知何时多了块月牙形的疤痕，与阿澈的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警笛声。琴如知抬头，看到阿澈正朝她挥手，少年的身后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二十年未见的警服，右眉骨处有颗痣，正对着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原主的父亲。
琴如知的心脏骤然停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背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隐约能看到下面另一双手的轮廓——那是属于原主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无名指上戴着枚素圈戒指。
林骁的身体也在变得透明。他握紧琴如知的手，笑容里带着释然：“原来……我们都是别人故事里的配角。”
红光越来越亮，琴如知感到意识正在抽离。她最后看到的，是林夫人透明的身体里，飘出个小小的婴儿虚影，正朝着天空中的光点伸出手，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像在叫“妈妈”。
而那本《叶芝诗选》掉在地上，第73页的便签被风吹起，背面的电路图下方，还有行极小的字，是用口红写的：
“我在最初的时空等你。”
琴如知的意识彻底消散前，突然想起老陈曾说过的话：“每个时空都有个锚点，而我们的锚点，是爱啊。”
她笑了笑，任由自己坠入无边的温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