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那双充血的眼睛,如同捕食的野兽,死死锁定了那片晃动的阴影。
极致的愤怒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燃烧,理智正在被寸寸吞噬。
“谁在那里?!给孤滚出来!”
他嘶吼着,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几个亲卫立刻握紧刀柄,凶神恶煞地朝着那片阴影逼近。
火光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杀气凛然。
阴影中的苏清欢,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完犊子了!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她现在冲出去,百分之百会被这个已经气疯了的男人当场撕碎。
怎么办?学狗叫?
不行,这招用过了,而且现在这情况,她就是学哥斯拉叫,估计都镇不住场子。
眼看着那几个亲卫的脚步越来越近,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苏清欢的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杀——!”
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如同平地炸起的一万个响雷,从东边正面大营的方向猛然传来!
这声音,比之前西山松林的喊杀声,要洪亮十倍、百倍!
那不是几千人的呐喊,那是数万大军集结在一起,用胸腔迸发出的,足以撕裂夜幕、震彻山河的咆哮!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道钢铁铸成的海啸,朝着营地正面席卷而来!
营地里,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了。
就连那几个正要冲向苏清欢的亲卫,也猛地停住脚步,骇然地望向东方。
林珩那张扭曲的脸,更是瞬间煞白。
东边?
怎么会是东边?!
他的所有布置,都是为了围剿西山上的林越!他的大营后方,已经被萧景的骑兵捅穿!
现在,他的正前方,怎么又冒出来一支大军?!
京畿之地,除了他带来的私兵和禁军,哪里还有这样成建制的军队?!
“殿下!!”
一个将领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是比见了鬼还要惊恐的神情。
“是……是禁军!是镇国大将军苏烈的帅旗!我们的前锋营……一个照面就被冲垮了!!”
苏烈!
镇国大将军!
这四个字,比“萧景反了”那四个字,还要像一柄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林珩的天灵盖上。
如果说,萧景的背叛,是釜底抽薪,让他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
那么,苏烈的正面强攻,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那不是稻草!
那是一座山!
一座足以将他碾得粉身碎骨的泰山!
他完了。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遍林珩的四肢百骸。
他精心策划的“请君入瓮”,他自以为完美无缺的天罗地网,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不是黄雀。
他也不是螳螂。
他就是那个瓮里的鳖!
一个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自鸣得意的蠢货!
“噗——”
又是一口鲜血,从林珩口中狂喷而出,在火光下,洒出一片凄厉的血色梅花。
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
周围的亲卫们也全都乱了阵脚。
“殿下!殿下您怎么样!”
“快!护送殿下撤退!”
“顶不住了!全线都溃了!”
“西边和后方也攻过来了!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还有那越来越近的、如同死神脚步般的战鼓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乐。
再也没有人去管那个阴影里藏着谁了。
苏清欢趁着这片混乱,像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
在距离战场数里外的一处山坡上。
林越正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千里镜,悠哉悠哉地看着下方那片被火光照亮的修罗场。
他身边,站着一身戎装,面容刚毅的镇国大将军,苏烈。
“殿下,三皇子的前锋营已经溃散,我军势如破竹。”苏烈看着下方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声音沉稳,但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担忧,“只是……萧景那边,真的靠得住吗?”
毕竟是地方藩王,手握重兵,万一他和三皇子只是演戏,反过来和三皇子一起夹击他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越放下千里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岳父大人,安啦。”
他拍了拍苏烈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们负责正面硬刚,萧景负责背地里捅刀,这叫什么?这叫‘立体化作战’。”
苏烈:“……立体化作战?”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林越看着老丈人那一脸“虽然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心里差点笑出声。
他当然不会告诉苏烈,为了策反萧景,他可是下了血本。
他没给钱,也没给权。
他只是在几个月前,让萧景“无意间”得知了一个消息——他那位被林珩安插在身边,当做棋子和玩物的美妾,其实是萧景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而林珩,正准备玩腻了之后,将她“赏赐”给麾下一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将。
当萧景派人核实了这一切后,这位藩王的怒火,足以烧穿整个京城。
所以,萧景的反叛,根本不是什么权衡利弊。
那是你动我妹,我刨你祖坟的血海深仇!
林珩以为自己掌控着萧景的忠诚,却不知,他从一开始,就在人家复仇的剧本里,扮演着那个死到临头的终极反派。
“老三啊老三,”林越拿起千里镜,重新对准下方那个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大营,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你这智商,在宫斗剧里,估计活不过三集。”
他看得清清楚楚。
林珩的大纛帅旗,在乱军之中,开始疯狂地向北边移动。
那是逃跑的方向。
“哟,我们温润如玉、完美无缺的三殿下,这是准备跑路了?”
林越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传令下去,”苏烈当机立断,眼中寒光一闪,“命鹰扬卫两翼包抄,不必恋战,目标只有一个——生擒林珩!”
“喏!”
传令兵立刻策马而去。
苏烈看向林越,眼神复杂。
他本以为,太子还是那个不学无术、成日惹是生非的草包。
却没想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布下了一个反杀的惊天大局。
引蛇出洞,釜底抽薪,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这一套连招下来,打得林珩这个公认的“完美皇子”,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女婿……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要靠谱得多?
“岳父大人,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林越贱兮兮地一笑,“您现在是不是觉得,把女儿嫁给我,简直是血赚?”
苏烈嘴角抽了抽,把头扭了过去,决定不搭理这个没正形的家伙。
……
山林之中,一片狼藉。
林珩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狼狈不堪地在林间策马狂奔。
他身上的锦袍已经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发冠歪斜,满脸都是血污和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风度翩翩的模样。
身后的喊杀声和追兵的呼喝声,如同催命的魔音,让他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大靖王朝最受赞誉的三皇子林珩,竟然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杀得仓皇逃窜!
“林越!萧景!苏烈!”
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三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
他恨!
他好恨!
他想不通,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明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殿下!前面有条小路,可以绕出西山!”一个亲卫惊喜地喊道。
林珩闻言,精神一振,抬头望去。
果然,在前方不远处,密林的边缘,有一条隐蔽的岔路,似乎可以通往山外。
天无绝人之路!
只要能逃出去,只要能回到京城!他还有母妃,还有朝中那些支持他的大臣!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快!冲过去!”
林珩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狠狠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的马头即将拐入那条小路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好巧不巧地挡在了路中间。
“吁——!”
林珩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他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夜行衣,手里……还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
她正歪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嘴角还沾着一点油光。
不是苏清欢,又是谁?
林珩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记得这张脸!
就是这个女人,刚才藏在他的帐外偷听!
她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
一个更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苏清欢看着他那张见了鬼一样的脸,眨了眨眼,然后举起手里的烧鸡,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哟,三殿下,这么巧?”
她的声音清脆又无辜,仿佛真的是在这里偶遇。
“也来林子里吃宵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