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颜公主在北地掀起的雷霆风暴,如同凛冬的寒潮,席卷了整个大渊官场,也无可避免地灌入了称病在家的户部侍郎李铭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昔日门庭若市的李府,如今门可罗雀,连送菜的下人都显得小心翼翼。书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李铭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阴郁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慌。
郭莽倒了,带着通匪、劫粮、贪墨等一系列骇人听闻的罪名被打入天牢,注定身败名裂,九族难保。吴振也完了,圣旨已下,锁拿进京,下场可想而知。河间郡被初颜的人牢牢掌控,平陆郡正在被赵破虏用铁血手段清洗……
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让李铭措手不及,心惊肉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虫,看着那只色彩斑斓、却致命无比的蜘蛛,不疾不徐地收拢着丝线,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待着被吞噬的命运。
“东翁,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啊!”孙幕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比李铭显得更加憔悴惶恐,“初颜公主清理完北地,下一个绝对就是我们!赵破虏在平陆郡抄家拿人,难保不会找到与我们往来的证据!还有庞禄那个软骨头,他肯定把什么都说了!”
李铭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瓷片四溅,热水淋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低吼道:“那你说怎么办?!啊?!现在还能怎么办?!郭莽手握兵权都栽了!吴振据守一方也完了!那女人有陛下撑腰,手段狠辣,布局深远!我们拿什么跟她斗?!”
孙幕僚被吓得一哆嗦,但求生的欲望让他鼓起勇气,凑近压低声音道:“东翁,明刀明枪我们自然斗不过她,但是……我们可以让她从内部乱起来!让她失去陛下的信任,失去朝臣的支持!”
李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说下去!”
“东翁,您想,初颜公主一个女流之辈,为何能如此权势熏天?无非是仗着陛下的宠信和办理红焰薯、赈济北地灾情这两件功劳。如果我们能在这两件事上做文章……”孙幕僚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红焰薯……北地灾情……”李铭喃喃自语,似乎抓住了什么。
“对!”孙幕僚语气急促起来,“红焰薯是否真如她所言那般高产,尚未可知!北地赈灾,赵破虏手段酷烈,抄家灭门,已引得怨声载道,朝中非议甚多!我们何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我们可以暗中散布流言,就说初颜公主之所以如此急切地要在北地推广红焰薯,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解决饥荒、利国利民!而是因为她与北狄有勾结!那红焰薯,乃是北狄传来的妖物,种植此物会破坏我大渊龙脉,消耗地力,最终导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她借此机会清洗北地官员,安插亲信,掌控北地,实则是为了配合北狄,图谋不轨!”
李铭倒吸一口凉气,被这个计划的恶毒和大胆惊住了:“这……这太过匪夷所思,会有人信吗?”
“东翁,流言蜚语,何须人人尽信?”孙幕僚阴恻恻地笑道,“只要种下怀疑的种子就够了!我们可以买通几个‘有识之士’或‘忧国老臣’,在士林清议中散播此论。还可以找几个‘深受其害’的北地‘士绅’,联名上书,控诉赵破虏滥杀无辜,初颜公主纵容属下,破坏北地民生,其心叵测!”
他越说越兴奋:“同时,我们可以在北地暗中制造几起‘意外’,比如……某个试种红焰薯的村庄突然爆发瘟疫,或者田地被毁,然后嫁祸给红焰薯是‘不祥之物’!再煽动一些不明真相的灾民,聚集闹事,要求停止种植红焰薯,严惩赵破虏和初颜公主!”
“只要流言一起,骚动一现,朝中那些本就对女子干政不满、对初颜公主权势忌惮的官员,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届时,陛下就算再宠信她,面对汹汹物议和北地可能的乱局,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只要陛下对她的信任产生动摇,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李铭听着孙幕僚的毒计,心脏砰砰直跳,既感到恐惧,又升起一丝病态的兴奋。这确实是一条险计,一招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但事到如今,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坐以待毙是死,奋力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就按你说的办!”李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此事关系我等身家性命,必须做得隐秘!动用我们所有的暗线和资源,不惜一切代价!记住,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东翁放心!属下必定办得滴水不漏!”孙幕僚见李铭采纳了自己的计策,如同打了鸡血,连忙躬身领命,匆匆下去安排。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炭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李铭独自坐在阴影里,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玩火,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能逼退初颜,保住权势甚至更上一层楼;赌输了,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强烈的求生欲和权力欲,最终压倒了对失败的恐惧。
“初颜……这是你逼我的……”他低声嘶语,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森冷。
几乎就在李铭定下毒计的同时,公主府内,初颜正听着青羽的禀报。
“殿下,李铭府上近日虽无明面动静,但其几个心腹幕僚和管家,活动异常频繁,与几位素以清流自居、实则与李铭暗通款曲的御史,以及几个掌控着京城部分地下势力的头目,都有秘密接触。我们的人还截获到他们试图往北地传递的消息,虽然用了密语,但内容似乎与煽动民乱、诋毁红焰薯有关。”
初颜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狗急跳墙,终于要露出獠牙了。”她轻轻抚摸着袖中一颗饱满的红焰薯种,眼神锐利如刀,“想用流言和骚动来动摇本宫?真是……天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株在暖阁呵护下顽强生长的薯苗。
“既然他们想玩舆论,想动摇民心,那本宫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民心所向。”
“青羽,”她转过身,语气决断,“让我们掌控的那些说书人、戏班子,还有民间那些有影响力的耆老、士绅,开始行动。将红焰薯的来历、功效,以及本宫为何要不顾阻力全力推广的原因,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编成故事、戏文,在京城和北地广为传播。重点突出,此物乃上天赐予大渊解决饥荒之神物,是公主殿下心系万民,不畏艰险寻回。”
“同时,将郭莽、吴振等人贪墨粮草、勾结悍匪、致使北地雪灾加剧、民不聊生的罪行,也一并宣扬出去!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谁在真正为民请命,又是谁在祸国殃民!”
“另外,”初颜眼中寒光一闪,“让我们在北地的人,尤其是靠山屯那些试种红焰薯的农户,加强戒备。李铭的人若敢动手脚,不必留情,就地格杀!并将证据直接公之于众!”
“是!殿下!”青羽凛然领命,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激烈的舆论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初颜看着青羽离去的背影,目光再次落回那生机勃勃的薯苗上。
恐慌者的毒计,如同阴沟里的污水,见不得光。而她所秉持的,是能让天下人吃饱肚子的希望,是煌煌正道,是真正的燎原之火!
她倒要看看,是污水的恶臭能弥漫四方,还是这希望之火,能燃尽一切魑魅魍魉